他们继续问了我一些我在四年前便耳熟能详的问题，我耐着性子回答完我四年前便能倒背如流的回答。
　　终于，他们问到了正题：“什么事进来的？”

　　“打架。”
　　“和谁打架？”
　　“不是和谁打架，是他们打了我们，我们就进来了。”我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想到我和小宁挨了打不说，现在居然还象犯人一样铐在这里，虽然有眼前这个大个子丨警丨察在这里压着，我的火还是腾的冒了出来。
　　“嘭”的一声巨响，大个子丨警丨察猛拍了一下桌子，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杀气腾腾的喝道：“你这家伙太不老实了，到了这里还要耍花枪，说，到底谁打谁。”
　　我的火气一下就被他吓了回去，对着丨警丨察，我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我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说：“是他们打我们吗，不信你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群众。”

　　“你这小子嘴还蛮硬是吧，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大个子丨警丨察腾的站了起来，撸起袖管，露出比我小腿还粗的手腕，扬起比我的头小不了多少的拳头，摆出一副要揍我的架势。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幸亏马警长及时的用手按住了他，将他按回了椅子上，并对他说：“先莫急，先莫急。”马警长又看着我，厉声说：“你如果不想难过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
　　我连忙说，是是，并且对马警长投了个感激的眼波。
　　大个子丨警丨察靠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狠狠的盯着我。马警长不再看我，埋头匐在笔录本上，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吧，为什么打架。”
　　我看了一眼大个子丨警丨察，小心翼翼的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我还总结了一句：“我们才是受害者。”

　　“你说你是受害者，那人家的头是怎么回事，就差没开花了，你们下手可够狠的。”
　　“马叔，话不是这样说，是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忍无可忍才动手的，你看看，我受的伤比他们重多了。”我指着我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可怜巴巴的说。
　　“渣滓，社会渣滓，把人家打成那样你还在这强词夺理，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个子丨警丨察在旁听得火又冒了起来，他摩拳擦掌的走到了我的面前，用他的巨灵手掌朝我脑袋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吼道：“是不是又想进去关上几天。”
　　我脑袋被拍得歪过一边，面对窗外，这让我看到了窗外的情景。窗外的情景让我没有感觉到脑袋被击的痛楚，我只感觉到屈辱。我努力的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屈辱，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如果开口说话，恐怕在我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会丢人现眼的一泻千里。
　　我虽然是一个混混，有着无数次进局子的历史。但凭良心来讲，我并不反对丨警丨察对一些顽劣的犯罪嫌疑人动点手脚。因为，我始终认为，如果客客气气的对付那些犯过罪而又拒不交代自己罪行的份子，最终的结果将会是看着那些真正犯过罪的人大摇大摆的走出局子，逍遥法外。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有着基本觉悟的，不能只考虑个人的利益而置社会治安稳定于不顾，所以，在对待犯罪嫌疑人是否有必要动用暴力这个存在长久争议的话题上，我基本上还是站在执法者这一边的。我在进号子的那些日子我从来没有迁怒过将我绳之于法的那些人，我始终认为，一个犯了罪的人是理所应当的受到相应的惩罚，那样才符合社会制定的游戏规则。但是，暴力应该一视同仁的用在每一个犯罪分子身上，而不是根据身份地位而有所选择的运用。那样，就是违背了游戏规则。

　　我面朝窗外，看见阎王和满脸堆欢的孔所正在握手告别，头缠绷带的板寸头和他的同伙站在阎王的背后向孔所点头哈腰，看见阎王和板寸头朝我和小宁这边的窗户投来嘲讽的目光，看见他们脸色得意的钻进了桑塔纳轿车，看见他们缓缓的驶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一下子，我开始明白，游戏规则并非是要社会上的每个人都一丝不苟的遵守，规则只不过是让我这一类的人遵守的。
　　马警长再一次制止了大个子丨警丨察的粗暴行为，他站了起来，离开桌子，走过来拉住大个子丨警丨察扬起的粗壮胳膊，说：“算了，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斗殴事件，犯不着。”这时，他的眼睛也看到了窗户外的阎王一伙钻进车内，他对我说：“陈默，只不过是个小事，你就放聪明点吧。”说这句话时，我看见他眼睛里的那一抹无可奈何。
　　日期：2012-07-31 23:08:07
　　第三十七章　罚款

　　大个子丨警丨察气呼呼的垂下了胳膊，眼睛还是象刀刃般看着我。我没有看他，我看着暗暗维护我的马警长，一会儿后，我说：“马叔，是我错了……”此时，我眼眶里的泪水不争气的滚滚而下。
　　接下去我就坦然承认了我的错误，我承认是由于我的冲动才构成了事情的严重性，才使无辜的板寸头受到小宁伤害，我承认，我不该无理阻扰施工队伍的施工，我承认，我不该唆使左邻右舍围攻阎王，最后，我再次诚心诚意的说了一句，我错了。然后，我在大个子丨警丨察满意的态度下，被解开手铐，在马警长手中的笔录上按下了手印。大个子丨警丨察对我说，只要你以后不再无故阻扰人家的工作进度，人家就不再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了。不过，医药费和罚款还是免不了的，你可以通知你的家人了。

　　我木然的点点头，心里充满对这次冲动的悔意。我实在错的厉害，错的幼稚可笑，就我这样无权无势，无背景，无靠山的草根小民，居然会愚蠢到凭血气方刚之勇和人家对抗，我的下场是咎由自取的，是不能怨天尤人的，这一切都只能怪我太天真，太愚笨。我天真的以为有正义为我做主，愚笨的以为有法律为我撑腰，因此，我得到这样的下场，完全是我自找的。

　　马警长带我到对面的办公室内去打个电话，我打给了隔壁店的阿松让他设法通知宁燕，到派出所交钱领人。放下电话后，马警长对我说，以后学聪明点，社会就是这样。我感激的点点头，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经过走廊时，隔壁关小宁的房间正好开了门，一个丨警丨察从一边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嘴里嘟囔着，看你有多傲。透过虚掩的门缝，我看见另一个丨警丨察正揪着小宁的头发，小宁昂着头，眼睛里射出倔强的眼神。然后我被马警长推进了刚才关我的那间屋子。
　　这次我没有上铐，大个子丨警丨察已经走了。马警长命令我坐在靠窗的长凳上，说：“在这里等你的家人交了钱，就可以走了。”
　　我问：“我隔壁的朋友呢？”
　　“差不多，只要做完笔录，待交过钱，也可以走人。”我放下心来。马警长出了房门，将门关紧。
　　天已经黑了下来，黑色从窗户外飘了进来包围住我。我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拆开，放进嘴里，点燃。我就象个僵尸般静静的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枝接一枝的吸着烟。
　　在抽到第六枝烟的时候，我的咽喉开始发干，胃开始收缩，在黑暗我看不清烟雾，却闻得到烟味，一闻到烟味，我就想吐。我停止了抽烟，象个傻瓜一样坐在那里。不知坐了多久，我又开始掏出烟，放进嘴里，点燃。除了抽烟，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等待，是如此的漫长而痛苦。
　　宁燕和我的父母是在我烟盒里剩下三枝烟的时候，来到派出所的。马警长推开房门时，外面的灯光变得无比强烈的射进这个漆黑的屋子，这使我想起我出狱那天的阳光。我走房间，又有了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在走廊时，小宁也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他看见我，笑了笑，不过这次他的笑容已经不像是个孩子。我看着他，心里有种劫后重逢的激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