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演义:古典诗词解读舍我其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第14节

作者: 李晓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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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学家把王安石变法和商鞅变法相提并论,但当时包括欧阳修、司马光和苏轼在内的北宋名臣都对变法抱有成见。熙宁七年王安石被迫辞去相位回到江宁。不过次年宋神宗重新任命他为宰相,直到熙宁九年十月再次罢相。第二次罢相结束了王安石的政治生命,此后他一直隐居在第二故乡江宁。
  看见自己耗费一生心血的变法被司马光等人推翻,王安石很难无悔无怨。有人提到王安石是唐宋八大家中唯一没有受到贬谪的人,但我相信壮志未酬的王安石宁愿自己象苏东坡一样长期赋闲,那样至少可以和山水相亲。

  日期:2013-12-19 13:17:56
  王安石的政治生涯漫长而艰辛,他特别怀念无忧无虑的童年,象儿童一样盼着过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他也非常怀念故乡,名作《泊船瓜洲》就是见证。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怀念童年和怀念故乡其实是一回事,因为大多数人往往就是在故乡度过自己的童年。千山外,水长流,有时故乡已经回不去了,但是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永远无法忘记那里的山川草木。不过王安石这首诗已经把南京当作故乡。他曾经在南京两度守孝,三次做官,前后生活了二十年。
  王安石晚年隐居南京钟山,湖阴先生杨德逢是他的邻居。有一天王安石心血来潮,在杨家墙壁上写了一首诗,这就是《书湖阴先生壁》。有人因为这首诗重金求购湖阴先生的房子,被他婉言谢绝。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那时候王安石非常悠闲,游完了南山上北山。
  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

  日期:2013-12-19 13:18:19
  他的《浣溪沙》应该也是写在归隐之后。
  百亩中庭半是苔,门前白道水萦回。爱闲能有几人来?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为谁零落为谁开?
  据《能改斋漫录》记载,王安石在钟山修建半山园,池水萦绕,水上叠石作桥。《菩萨蛮》就是写半山园风貌。
  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  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
  词中闲云野鹤般悠然的心态决非留恋官场的假隐士可以伪造。巧合的是,南朝孔稚珪那篇讽刺假隐士的著名散文《北山移文》正好和钟山有关,他的讽刺对象周颙当年就隐居在钟山。
  这首《菩萨蛮》流传开来之后,和王安石私交不错的黄庭坚曾经仿作一首:“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着无人唤。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问我去何之,君行即我知。”
  宋人写诗喜欢在前人基础上花样翻新或直接化用古人名篇,填词同样如此。王安石也沾染了这种风气,比如他的《南乡子》。
  自古帝王州,郁郁葱葱佳气浮。四百年来成一梦,堪愁,晋代衣冠成古丘。  绕水恣行游,上尽层楼更上楼。往事悠悠君莫问,回头,槛外长江空自流。
  日期:2013-12-19 13:19:04
  如果只是写了上面这些诗文,那王安石在两宋并不突出。我为什么敢说他才气逼近苏东坡?因为他写过《桂枝香》(金陵怀古)。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继。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苏东坡看见这首词之后非常羡慕嫉妒,说话酸溜溜,“此老真乃野狐精也”。
  苏东坡喜欢和人开玩笑,王安石也是他揶揄的对象。王安石写过一本书叫《字说》,对很多汉字作想当然的拆解。比如他对“笃”字的解释是以竹鞭马。苏东坡挑刺,他说按照这种理论,“笑”字的意思是以竹鞭犬,只是不明白这有何可笑?他问王安石怎么解释“波”字?王安石说“波”的意思是水之皮。苏东坡问那怎么解释“滑”字呢?难道“滑”的意思是水之骨?王安石无言以对。苏东坡安慰王安石,其实他的理论有时确实很有道理,比如鸠字从九从鸟,就是有根有据,《诗经》说“鳲鸠在桑,其子七兮”,加上爹娘,正好九个。闻者大笑。

  日期:2013-12-19 13:19:22
  王安石喜欢西汉扬雄扬子云。史书记载王莽篡位后,扬雄校书于天禄阁,后受他人牵连遭到通缉。扬雄远远看见来捉拿他的军警,情急之下从楼上跳楼逃跑,差点送命。王安石认为这件事子虚乌有,“此史臣之妄耳,岂有扬子云而投阁者?”
  扬雄写过《剧秦美新》批评秦始皇歌颂王莽,王安石同样认为是后人诬陷,“子云岂肯作此文?”
  有一天他见到苏东坡后提及此事。
  苏东坡说:“有件事我也很怀疑。”

  王安石问:“什么事?”
  苏东坡说:“西汉真有扬子云这个人吗?
  旁观者再次爆笑。
  这些传闻不可全信,很可能是讨厌王安石的人凭空杜撰。因为当时很多反对变法的大臣都肯定王安石的学问人品。欧阳修曾经把王安石和李白、韩愈相提并论,“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王安石字介甫,元祐元年他和司马光同年去世。王安石先走,弥留之际的司马光呼吁:“介甫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方今不幸谢世,反复之徒必诋毁百端,朝廷宜加厚礼,以振浮薄之风”。

  王安石为了推行新法排除异己,但仅仅是把他们外放或降职,从不罗织罪名置对方于死地。苏东坡“乌台诗案”发生时,他的很多亲友都不敢为他说话,连苏东坡自己都以为“这回断送老头皮”。已经归隐的王安石挺身而出上书皇帝,反对“圣世而杀才士”。
  日期:2013-12-19 13:19:45
  苏东坡本人除了和王安石政见分歧,私下其实很佩服王安石。他曾称赞王安石撰写的《英宗实录》,还在代皇帝所拟的敕书中高度评价王安石,说正因为天意要托付“非常之大事”,才产生王安石这样的“希世之异人”,并称赞王安石“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
  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豪放词的代表,但说到笔力之雄健感慨之深沉,还是不如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此词不知何以被王国维忽略,未能跻身他眼中的三大登临神作。
  苏东坡把王安石比作野狐精似乎不好理解,我们不妨比照女性眼里的狐狸精。如果有个女人骂另一个女人是狐狸精,那后者一定是前者周围最有风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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