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演义:古典诗词解读舍我其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第15节作者:
李晓润 据《西清诗话》记载,苏轼还有一次说王安石是野狐精。当时苏东坡奉命去西太一宫祭祀,在西太一宫墙上看见王安石过去题的诗。
杨柳鸣啁绿暗,荷花落日红酣。
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值得一提的是,《西清诗话》的作者是蔡京次子蔡绦,他还写过《铁围山丛谈》。蔡京是苏东坡和黄庭坚的政敌,蔡绦却是苏黄的铁杆粉丝。
日期:2013-12-19 13:20:22
苏东坡从黄州回朝之后心灰意冷,想去常州了此残生,这时王安石已经隐居金陵。苏东坡和金陵太守王胜之同游蒋山并赋诗。王安石赶紧让门人抄来欣赏,当读到“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时,拍案叫绝,“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随后苏东坡登门拜访。王安石把最近写的诗文给苏东坡看,其中有“若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苏东坡称赞道“自屈宋没世,旷千余年,无复《离骚》句法,今乃见之。”王安石心情大好,他说“不是子瞻客套,我自己也很自负。”
两人相处长达一月之久,王安石邀请苏轼卜居秦淮。当苏轼离开的时候,王安石目送他一人一驴在起伏的山道上出没,对身边的门生故吏说,“不知再过几百年,方能得见如此人物。”
苏东坡到达仪征后寄诗感谢王安石的招待:“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王安石的成就不容置疑,但我说他是两宋文人中最接近苏东坡的人,肯定有人不以为然。王安石诗词散文无一不精,而且他是在日理万机的同时偶尔为之,多数诗词都写于晚年。假如他把一生主要精力用来写诗填词,绝对是苏东坡劲敌。苏东坡之所以敢细火慢炖红烧肉,日啖荔枝三百颗,就是看准了王安石政务繁琐。
日期:2013-12-21 08:37:03
自古以来最好的文学艺术家往往是一些公子王孙,因为他们在学诗词格律的时候,我们为了“全面发展”在学英语代数,农村的孩子还得放牛;他们接受名师单独指导的时候,我们在大教室里滥竽充数;他们从小心无旁骛,我们在为衣食奔走或陪猪头领导喝酒。还有一点最让人无奈,就是他们可以遗传家族的艺术天赋。
曹植的父亲是横槊赋诗的曹操。杜甫的祖父杜审言是初唐著名诗人,写过“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萍”。韦庄是韦应物的后人。李后主之父是南唐中主李璟,写过“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晏几道的父亲是神童出身的词人宰相晏殊。苏东坡的父亲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苏洵。
最好的遗传和最系统的训练使他们在自己的时代往往一骑绝尘,只有李白、王昌龄、李商隐、李贺这种不世出的天才,才有可能和他们齐头并进。
作为晏殊的小儿子,晏几道从小最受宠爱。当晏殊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或者小园香径独徘徊的时候,儿时的晏几道经常跟在他身后要求拥抱,把他的灵感赶跑。
家里宴客的时候几位哥哥和客人打完招呼之后立刻退下,晏几道却随时可以骑着竹马从客厅呼啸而过,顺便抄走精美的点心水果。晏殊的门生故吏范仲淹、欧阳修等人见晏几道聪明伶俐,经常鼓动他背诗唱歌。有一天他说自己要背柳永的《凤栖梧》,在场宾客没怎么在意,可是当他念出“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时,大家瞠目结舌。晏殊作势要打晏几道。范仲淹、欧阳修等忙上前劝阻。
日期:2013-12-21 08:38:34
晏几道毫不畏惧:“爸,您想打我?我看还是免了吧。打在我身上,痛在您心里,何必呢?”
“你……”晏殊气得再次举起手。晏几道在范仲淹等掩护下赶紧逃跑。
晏殊无可奈何:“这小子不喜欢学习四书五经,整天嚷着要我教他填词,将来肯定一事无成。我真担心他会饿死。”
范仲淹说:“相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其他几位公子也聪明杰出,即使七公子真的无意宦游,有大家守望相助,相公也不必担忧。”
欧阳修说:“七公子爱好文辞未必是坏事,本朝偃武修文,国家安定,正需要词臣歌舞升平。”
从此以后晏殊想开了,干脆亲自教儿子音律。晏几道天分奇高加上有名师指导,很快脱颖而出。据《花庵词选》记载,宋仁宗有一回大宴群臣,指名要晏几道赴宴并当场填词交给宫廷乐师演唱,此事连晏殊也感到无限荣光。这首《鹧鸪天》在艺术上没什么过人之处,但考虑到这是真正的现场直播,我们不必苛求。
碧藕花开水殿凉,万年枝上转红阳。升平歌管随天仗,祥瑞封章满御床。 金掌露,玉炉香,岁华方共圣恩长。皇州又奏圜扉静,十样宫眉捧寿觞。
日期:2013-12-21 08:39:07
晏几道十八岁那年晏殊去世,深受父亲宠爱的晏几道遭到沉重打击。有些学者喜欢强调家道中落对晏几道的影响,其实这种打击主要是心灵创伤。相对晏殊在世时的钟鸣鼎食,晏家确实家道中落,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兄弟分家之后晏几道还是有千万身家。他的钱主要花在两个地方,一是收藏图书,《墨庄漫录》说“叔原聚书甚多,每有迁徙,其妻厌之,谓叔原有类乞儿搬碗”。二是被人骗走。黄庭坚《小山词序》说他有“四痴”,后面两痴透露此中消息。
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可能是因为嫉妒小山从小占有太多父爱,他的几个兄长对弟弟漠不关心,加上晏几道天性孤傲不愿意求人,所以他不但“仕宦连蹇”,被人骗走家产也无人为他出面。那个小时候众星捧月的相门公子,忽然发现自己在世上其实很孤单,即使锦帽貂裘依然感觉很冷。从此他逐渐理解柳永,开始在歌儿舞女身上寻找温存。
临江仙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日期:2013-12-21 08:52:33
小山和柳永不同的是,柳永穷困潦倒,所以只能和花街柳巷的歌妓交好,而小山出身相门,家里养着戏班,即使后来家道中落歌伎遣散,他依然不屑于去逛秦楼楚馆。他朋友沈廉叔、陈君宠家的歌伎小莲、小鸿、小苹、小云成为他的抒情对象以及歌辞原唱。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首词和李璟的《山花子/菡萏香销翠叶残》同样完美无缺,同样出现两个名联。“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和“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都是天生好语言。
小山是个痴人,痴人的缺点是不懂人情世故,容易被人欺骗,完全不适合做官,“诸公虽称爱之,而又以小谨望之,遂陆沉于下位”。痴人做官不行却适合做词人,小山的文字至情至性,正是因为他有一颗王国维推崇的赤子之心。做痴人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交到真诚的朋友。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多愁善感的小山如此高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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