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放歌:我在海上40年》
第2节作者:
大海文侠
因此,在海上想遇到哥,这的好像要等到海枯石烂。就是在海上,哥来信也总问我蛋子儿的事。
日期:2014-12-06 20:21:42
但,这一天终于有了。许是上天的安排。20年后,我们在码头相遇了,并且同上了一条船。
我俩都是快50岁的人了。长年的海风吹拂,海浪的冲刷,他像铁塔一般的健壮:宽阔的肩膀和胸膛更加厚实,胳膊粗壮结实,像长长的海岸能够搂住整个大海。黑铁般的脸膛,满头粗硬的灰发,下颚的胡茬又短又硬,像船上用的刮铁锈的钢刷。
我们在舷梯口意外相遇,都有些惊异。互相打量一番后,猛然扭在一起。他的肩膀好宽好硬,像码头上的大吊,又像海底的礁石,要把我抓起,托起。胡茬蹭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终年和钢铁打交道的大手,铁锚一样紧紧地抓住我。
其时,我在船上做二副。他做了水手长。我们亲热了一阵后,他竟然在舷梯口问起了我的蛋子。问我结婚了没有,能干那事吗?媳妇满意吗,有没有后?问得我面红耳赤。我结结巴巴地告诉他,我还没有孩子。
他说你们城里人的蛋子儿就是怂。烂了一层皮儿,就不管用了。他说他强壮得很,复员后干出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他说他的家乡僻远,计划生育的事少人管。就是有人管,塞给她几个钱,就能生一窑洞的娃。他说他有心让他的娃儿组成一支家庭足球队,或许能够冲出亚洲。他骄傲地说,他的大儿子像他一样高了,正找媳妇呢。不行,就把老大给你当儿子。他大大咧咧地说。西北高原的强悍、军营的铁血和大海的粗狂,将他铸造得野性十足。
结拜兄弟相遇在码头,他兴奋异常。他抡起我的行李和他的行李,吼着秦腔上登上舷梯,强健的脚步踩得舷梯吱扭作响。他的吼声穿梭在叮叮当当的码头的装货卸货声和此起彼伏的远远近近的汽笛声中。
在一条船上朝夕相处,我俩判了二十几年。但真的同船了,相遇的机会也不多。在码头装货时,我得负责货物配载。这次远航,船上装了30多种货物,要挂靠7个港口。配载时既要保证船的重心合理,又要保证挂靠港口的先后次序,还要保证货物不得相互污染,此外危险品和易燃品还要装在远离机舱的货舱。船上的配载,关系到船、货人的安危,我伤透了脑筋,一点也不敢怠慢。根本没有时间和哥叙旧。
装完货,我们的船开始远航。当航船拉响长长的汽笛向海岸告别时,哥一边收着缆绳,一边望着海水。
“又要走了。”他喃喃地说。神情凝重而惺惺,久在海上的人们,就是不想离开岸边。像海水舔着沙滩一样不舍离岸而去。
日期:2014-12-07 10:35:59
航行期间,二副的职责是在驾驶台值“0——4”的班。就是白天从12点到下午4点值班,夜里从0点到4点值班。所以,我在船上除了当班的时间,就是睡觉的时间。而他则是整天领着水手们在甲板和桅房里干活。有时候,还得替得病的水手在驾驶台操舵。从早到晚,像个干不完活的生产队长,忙得风风火火,但只要能听到秦腔,就能在甲板或桅房里找到他。
穿越印度洋时,我们遇到了季风。这是海上的魔风,刮得时间特长,一刮就是三个月,风力高达十五六级,最大的时候能掀翻万吨船。这一场大风,刮得人不敢向海里看:整个印度洋被搅和得天旋地转。海面滚滚而来小山似的大涌,层层叠叠冲击船舷,船涌相撞,激起的波涛涌上甲板,接着又随着船的倾斜,流回奔腾不息的大海。
船在这种海况里航行,仿佛掉入天崩地裂的魔窟。走路摇晃着,睡觉摇晃着,吃饭摇晃着,站着坐着都摇晃着。一天24小时,没有一刻不在摇,不在动,摇散了脑浆,绞乱了人的五脏六腑。尽管呕吐得翻天覆地,但要保持体力,也得强忍着吞咽些吃的的。大多数人见到吃的就想吐,所以就只能就着咸菜,喝点稀粥。
在大风浪的海上,吃饭竟如上刀山下火海般的危险。先是做饭:菜锅、炒锅得固定在锅窝里,饭锅汤锅支在固定在地板上的陀螺架上。这样,船无论摇晃得多么剧烈,锅里的饭和汤都能保持水平位置,不会从锅里摇晃出来。至于菜刀,盘子,菜板,暖瓶,用完后必须顺手放进固定架上。一失手,菜刀就会随着船的剧烈摇晃横飞出去!砍到哪儿,都是刀刀见血。
吃饭简直就是干重体力活。船上的餐桌,固定在地板上,一共有四条腿。吃饭时,坐在餐椅上,每个人都得用膝盖紧紧地夹住桌子的一条腿。为了防止盘碗餐桌上突然飞出去,得在餐桌上铺上一层厚厚的湿漉漉的麻袋,以增加盘碗的摩擦力。就是这样,也得搂住麻袋上的盘碗——其实,夹住桌腿,搂住盘碗也不管用,若是巨大的强浪打来,连人带椅子,都能哗哗啦啦的掀翻!我舱室墙上挂着的油画,就被摇晃下来,拍在我的身上。
夜里12点。又该轮到我到驾驶台值班了。大海好像是专门在夜间出没的野兽,越是深夜越翻江倒海地折腾。船被一波又一波涌来的巨浪击打着,左右横晃起来像是要底朝天。每晃一次,船员们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这样剧烈的晃动,让人寸步难移。深夜,船员们都痛苦地躺在床上,左摇右滚。走廊里四处作响,空无一人。
我两只手撑着墙壁,双腿躬得低低的,尽量降低身体的重心,防备摔倒。但还是像醉汉一样栽倒了四五次。随着船的摇晃,我的左肩一会儿撞上墙壁,一会儿右肩撞上墙壁。当船头被大涌颠上顶峰,突然扎入水中时,我向前扑去,摔得人仰马翻。快到驾驶台时,我又摔了一跤,从地板上挣扎爬起,朦胧中看到一个人,四肢擒地,嘴里叼着个塑料桶。大猩猩般的朝驾驶台爬去。
我趔趄着赶上去。是他,我的结拜兄弟。
日期:2014-12-07 20:12:25
我趔趄着赶上去。是他,我的结拜兄弟。
“哥,怎么这样?”我搀扶着他。
“晕船。晕得厉害。脑袋要炸裂了。”他从嘴里取下塑料桶。一手拿着桶,一手使劲地攥着扶手,小腿弯曲着。几乎是跪着爬上驾驶台的楼梯。
借着驾驶台昏暗的灯光,我打量着他:他的眼窝深陷,眼眶昏黑,眼珠布满血丝,先前燕颈一样短粗的脖子,一下子变得又瘦又长。脖子下面,粗壮的锁骨高高隆起。桶里黏糊糊的是他吐出的污物,里边带着血丝。他晕船晕得厉害,胃里的东西吐光后,就开始吐胆汁。
在船上,晕船是不算病的。因为在海上遇到狂风恶浪是家常便饭。船舶的剧烈颠晃,谁都不好受。大家都不好受,就不能酸丙。你可以因为头疼脑热请假不当班,却不能因为晕船而装怂让别人替班。
海上晕船,晕得最厉害的人反倒是身强力壮的人。因为身强力壮,平衡器官敏感。越敏感,晕得越厉害:恶心、呕吐、脑袋和心脏仿佛炸裂。如果船上有老人和儿童,船摇晃时,他们就好像没事。因为年纪大的人,平和器官已经退化,而儿童的平衡器官,则还没有发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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