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放歌:我在海上40年》
第18节

作者: 大海文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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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说,要钱没用吗?”
  “那是说我个人没用。佛门要赈济难民,慈航普度。所以,我要从他们每人身上都榨出一些。”
  “你打算榨取多少?”
  “八百万。”他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扭开,说。
  八百万!这个数字让我大吃一惊。出家人却淡定地说,对于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之一毛。“看我如何取来!”他摸着下颚,沉吟道。
  我问他这笔巨款有何用处?他说,赈济灾民,若有余额,重建他的庙宇。那庙宇是该重建。当年正是他在哪个庙宇里为我指出迷程。我希望那棵古槐和古藤,能逃过此劫,不要被这场空前的大水淹死。
  我们又说道根来子的娘。我问他这事该如何解决?他说,他娘的事不用掐卦,只用六字就可解决。
  我问他哪六个字?他又将食指插入杯中,在桌上写下了:疯言、疯事、疯人,六个字。

  我问他,为何疯就能解决问题?他说,想必你是读过《红楼梦》的。这本书最让人感到扑朔迷离的地方,莫过于那座太虚幻境了;此外,还有那两个天上、地下,不断把人引进神话世界里的牵线人——疯和尚和跛道士。在书中,只要疯和尚一出现,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疯就能解决问题?”我问他。
  “你道这世界还不疯吗?想像屈原那样,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解决问题吗?那你就学屈原,他跳江,你跳海自杀吧。你若跳了海,世人却道你是疯子。你若是疯子,疯子对付疯子,就正常了”。
  夜深了。酒馆的服务员要打烊了。他站起身,取下肩上刹腰的布带,将布带在腰间刹紧。从墙根拿起二胡盒,提在手中,又恢复了他僧们侠客的装扮。他一边刹裹腰身,一边对我说,根来子他娘的事就这样定了。依照“疯”行事,必有所获。如何“疯”,怎样“疯”,你和根来子娘商定。但你和根来子还有一劫。我此前给你和根来子掐了一卦,不想竟摇出地水师的卦象。

  “什么师?是师说的师,老师的师吗?”我问他。
  “哪里,此师非彼师。是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的师。别看大动干戈,但却行险事顺。”
  “何为行险事顺?”
  “你听这偈语,就明白了:风烟滚滚去出征,烈马奔腾扯硬弓,笼鸡有食汤刀近,野鹤入云舞晴空。度过此劫,需要行为果断,方可摆脱困境,化险为夷。正所谓:笼鸡有食汤刀近,野鹤无粮天地宽。你和根来子度过此劫后,就是箭中金钱喜气生啦。说罢,向我告辞。临走时,他告诉我,如果想同他联系,就找根来子他娘。他娘处在凶险之境,他不会离她一里之遥。

  他扬长而去。港口里,又传来悠悠的琴声和歌声:
  “爰有上德,
  生而长年。
  白发遗像,

  紫气浮天。
  函关之右,
  留经五千。
  道非常道,
  元之又元。”
  渐渐地,琴声和歌声消弭在忙乱的港口中。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对幽人隐者的赞叹:幅巾兮野服,貌清兮神肃。孤骞兮风雅,唾醜兮爵禄!幽思兮古人,黄石兮鬼谷。
  出加人要从他们那里榨出八百万。我佩服出家人的智慧,但不相信他能得到这么多的钱财。
  日期:2014-12-31 11:41:03
  哪里有海员,哪里的港口就是不夜城。我走出酒馆,虽然已是半夜,街上依然灯红酒绿,熙熙攘攘,来去匆匆。车道旁的两行路灯,在夜色的朦胧中划出长长的优美的弧线,伸向港口,好像夜晚机场的跑道,昏黑的海水被路灯映得金光灿灿。繁忙的出租车,载着船员或者登船,或者下船。一列列集装箱卡车,坦克般的在港口里轰隆隆穿行。在远处锚地的等着靠港的船舶,散落着点点灯火,宛如大海中孤岛的村庄。码头上装货卸货的船舶,被船头船尾粗粗的缆绳系的牢牢的,放佛捆绑住的蛟龙。为了便于装卸货物,船上所有的灯都开着。繁乱的码头亮如白昼。哪里的码头停着船,哪里就是一片辉煌。

  一些喝得醉醺醺的中外海员,在街上摇摇摆摆地走着。那些被站街女消磨得筋疲力尽的海上壮汉,下船时生机勃勃,威力四射。颠龙倒凤了一天半夜之后,腿软得迈不开步子,像踩着棉花一样绵绵地驾着云朵。他们走近船舷的扶梯,向边防亮出海员证,一步一哈腰地登上舷梯。脚下无根,就靠双手拉着舷梯向上拔,弯着双腿地登上了他们的航船的甲板。
  在港口,每当船舶离港时都要拉响汽笛。主要是提醒附近的港口注意避让,但海员们却趁此将那汽笛拉得悠长,按键迟迟不愿松手。根本的原因,还是向港口、向海岸、向送别的亲人告别!
  这长长的汽笛声,白天听的时候并不怎的撕肝裂胆。但在夜间万籁俱静的时候,汽笛声好像能震碎天空,震得人骨头酥软,震落满天的霜雪和繁星,震出“月落乌啼霜满天”的孤寂。低闷而强烈的汽笛声仿佛要将海水掀得倒立起来,吹起层层巨大的气浪,催逼着船员上船,催逼着航船离港。
  离港的汽笛声一响,船舷两侧的黑色拖轮,便发动起来。看着不大的拖轮,马力大得好像能把整个码头拖入大海。这两条力量巨大的公牛,一条拼命地向外拉着船舶,一天使劲地顶着船舷。一拉一推将远航的船舶拖入连接大海的航道。

  也许是刚刚起航,这些离港船舶的航速都很慢,小心地躲避着周围的船舶。但海员们将航速放慢的根本原因,还是远航的人们不愿离开港口、离开陆地、离开亲人,因而放慢航速,让这块漂浮在海上的国土,缓缓地向他们留恋的一切告别。
  一连有十几条船离开港口。从港口向海上望去,离港的船舶排成悠悠一线,像出海的舰队。满船的灯火,伴着满船的离愁,依依不舍地向大海的腹地驶去,像一座渐行渐远的漂浮的海上城市和晶莹剔透的海上浮冰,载着这些孤独的海员又一次远航而去。这一趟远去,何时能够回来呢?我和哥的那次远航,船舶驶离港口时,不是也这样满腹离愁吗?我又想起了和哥同船时的情景。
  嫂子她们娘儿仨在地下室住下。有同舟共济的船员家属照顾,有我和出家人给的两万块钱垫底,我放心了许多。我和根来子回到了北京。但出家人让嫂子以“疯”行事,怎么个疯法呢?我琢磨不透。
  出家人说我和根来子尚有一劫,且行险事顺。险字当头,需格外小心。这些日子,我和根来子处处留心。我出事不要紧,根来子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我对根来子看得很紧。
  但根来子还是出事了。
  日期:2015-01-04 11:14:10
  冬天来了。那一天,雪下得特大,一切皆白。雪大得压断了树丫和车棚。房顶,树冠,甚至电线上都落满积雪。根来子在门口值班,我在办公室忙着给领导传阅文件。
  窗外雪花乱舞,抽打着行人的脸庞,灌进脖颈,人们将头缩进衣领里,匆匆赶路。大雪覆盖了一切。纷纷飘落的雪花,令天空更加阴沉和寒冷。雪且下且化,且化且冻。路上的车流在泥泞中缓慢地行驶着。铺装道则是一片洁白,寒风夹着雪花,在结着薄冰的路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那些高楼大厦门前,为了富丽和气派,大都用大理石装饰门口。此时大雪落在石面上,人走在上面好像进入溜冰场,有几个就摔得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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