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莲没有理会，说：“这时他追了上来，拦住我，撑开伞，我们都在伞下，隔得那么近，他甚至能够听见我紧张的心跳。这时他又开口了，他说：‘我刚才看见你脸上的泪水，不知道你怎么了。可你这样淋雨不好。伞你拿去吧。’他说着，把伞柄往我手里送。我立即慌慌张张地说：‘我没有哭，我脸上的不是泪水，我，不是，你，是你收伞时的雨水。’我说这样破碎的句子，他也听懂了，微微一笑，说：‘原来是这样。那你更应该接受我的道歉，把伞拿走。’我不知说什么好，被他塞过伞。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大踏步冲进雨中。”

　　陈小説身子摇晃着，轻轻扶在墙壁上。
　　艾莲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对他喊：‘你怎么办？’他已经到了图书馆走廊里，对我说：‘我进图书馆看书。’我发现我刚才的喊声吸引了一些同学，就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不是，我是说你怎么回去？’他很淡然地看了一眼天空，说：‘也许雨会停吧。’我便只好继续问：‘那我怎么把伞还给你？’他说：‘我明天还来图书馆。’我只好说：‘要不你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吧。’”

　　陈小説打起精神，竖起耳朵，想要听清艾莲的话。
　　这一天来，从杭州到北京，陈小説只喝过几口水。现在已经是夜里近十点了，她有点忍受不住，浑身冰冷，可她并不觉得饿。她扶在墙上，渐渐地，连手指传来的寒冷也感受不到了。但她还是坚持着，只想弄清楚心里也许早就清楚的事情。
　　艾莲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回忆中，说：“但他并没有告诉我手机号码……”
　　陈小説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是的，果然是曹步古。他还是听我的话，答应我没有把手机号码告诉任何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他做到了。陈小説心里涌起巨大的欢乐，这份欢乐却是她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的。她只感觉视线开始模糊，赶紧挪开扶着墙的手，想要揉揉太阳穴，却没想到手一松开，自己就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耳里只传来艾莲的一声惊叫，她什么也记不得了。
　　日期：2012-12-17 06:44:11
　　第二章：无意苦争春
　　1
　　来到铁狮子坟大学读研究生已经两个月了。除了对北方的生活习惯还略感不适外，曹步古过得很踏实。其中最让他称心如意的，是这里有一座很好的图书馆。不仅藏书丰富，而且恰好跟他专业有关的书籍特别多。他每周除了两天上课外，其他时间都泡在图书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但是这样的美好生活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发现，异地恋让他很痛苦，尤其是看见身边的同学都成双成对的进进出出，他就特别怀念在杭州读书的时光。但他是一个不仅感性、而且理性的人，一想到再过一年陈小説就要考过来读研，他心里也就释然了，琢磨着如何在这一年中打下好基础，并随时注意到陈小説的学习情况，及时提出建议，以保证她一年后肯定能够考上铁狮子坟大学。

　　但有一件事不断搅乱着他的生活。一位女生似乎对他有好感，甚至连他的同学都感受到了。他心里自然只有陈小説一个人，可是却不忍心伤害那位女生，便只好每天躲躲藏藏。可总是在图书馆遇见她。有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去图书馆了，然而窝在寝室里很堕落，没到一周，他便只好继续去图书馆看书。
　　这天，他在图书馆又“遇见”了那位女生。
　　曹步古尴尬地笑了一下，从旁边走开。
　　那位女生拦住他的路，说：“你一周没来图书馆，生病了吗？”
　　曹步古摇摇头，向书架深处走去。以前每次当他主动离开后，她也就不会纠缠了，但这次有些不同，她依然跟在自己身后。曹步古来到临窗的老座位，把书放下来，这时听见她压低声音说：“我能打扰你一下吗？”

　　曹步古回头看着她，心想有些事情终究是需要面对的，就点点头。
　　女生走在前面，曹步古跟在她身后。她身上不时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引得曹步古忍不住去看她。她穿着深色长外套，却透露出一股内在的生命力。她那两根小辫垂在后脑左右，让人想起七八十年代的少女。曹步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么优秀的女孩，却为自己低到尘埃中去，真是够委屈的。长痛不如短痛，这次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两人来到楼梯口，面对面站着。刚开始谁都不说话，似乎在酝酿着。
　　女生一直低头看着一阶阶楼梯往下延伸，到达黑暗之中。突然，她抬起头来，看着曹步古，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着，泪水哗哗往下掉。
　　曹步古酝酿了一半的话被她的眼泪冲刷得无影无踪，当下慌了神，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机械地递出纸巾，说：“别哭了，别哭了。”
　　女生并没有接过纸巾。她不仅越哭越狠，而且“噗通”一下子跪在曹步古面前。
　　昏暗的楼梯口回荡着她跪地的声音。

　　日期：2012-12-18 06:10:34
　　曹步古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蹲下身，努力把跟他差不多体格的女生抱起来，但是徒劳而无功。他试了几次，毫无办法，就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把头埋进双手中。过了一会儿，哭声变小了，他抬起头，看着满脸泪水的女生，惶恐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女生凑近曹步古，看着他，温柔的眼里闪烁出坚定的目光，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语气平静地说：“我认识你快一个月了。你却从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曹步古的心绪还在起伏着，说：“我叫曹步古，我女友叫陈小説，‘説’是‘说’的繁体字，在古代跟‘悦’是一个意思。你呢？”
　　女生惨然笑了一下，说：“我叫艾莲。我岂不知道你叫曹步古、你有女朋友吗？”

　　这时，曹步古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他取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接。艾莲手里也拿着手机，说：“你接吧。”
　　曹步古按下接听键，却听见艾莲的声音传来。先是空气中传来的她的声音，接着是手机中传来她的声音。他明白了。
　　艾莲按下手机，说：“曹步古，这一个月来，我把能够查到的关于你的一切都查到了。可那又怎么样？你不愿意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就算我早就有了你的手机号码，也只能在失眠的夜里反复按着数字键，却不敢给你打一个电话！”
　　曹步古内疚地看着她，说：“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们真的不可能。”
　　艾莲脸上的泪水干涸了，她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脸颊，说：“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可我忍不住。”
　　说着，她伸手在胸口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手掌里，托过来给他看。
　　曹步古借着门口传来的光打量着她手里的东西。大大的五角星外形，中间却是狮子的血盆大口，在光线不足的楼梯口看着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曹步古回过神来，眼里放射出犀利的目光，说：“这是铁狮子勋章吗？”

　　艾莲无力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把勋章放回去。
　　曹步古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说：“勋章的事情我听室友们说起过。没想到你就是十人之一，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但我……”
　　他说不下去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伤人就特别深。
　　艾莲捕捉着他的目光，明白了，说：“你放心，我不是为你而选择勋章的。”
　　曹步古看着她，很久很久，摇了摇头，说：“你的眼神告诉了我一切。”

　　他说完，站了起来，在狭小的楼梯口走来走去。他真没想到，艾莲可以为了他选择死亡。这让他不得不开始重新思考应对的办法。如果有人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而你只是装作一无所知，听之任之，这是不厚道的。可是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我心中深爱的是陈小説，我不可能给她任何跟情感有关的回报！
　　艾莲也站了起来，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心里感到疼痛，说：“你别自责，我不要求你回报任何东西。我来找你，不是向你索取东西的，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曹步古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什么歉？”
　　艾莲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说：“每个领取勋章的人都可以实现一个心愿，而我的心愿是跟你一起度过剩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