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正如苏途所想的。如果说苏途大学之前在村里因学业优秀所获得的赞誉和羡慕确实足够苏小姗自豪的话,那她身上某种至今存在的纯真则让苏途早已逝去的光环依然在她意识中闪耀着。当天晚上,苏途向妹妹特意表示她的未婚夫很好,比她哥哥强多了,虽然其实没啥用的学历不高,但家境不错,能干,还在市区开了一家电器店。苏小姗却不喜欢她哥哥说这样的话:“哥,别提他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谁都无法取代了,以后我有了儿女也一样。”
日期:2014-09-08 23:38:18
赶着提早买车票只是他尽快结束通话的即时借口,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通话结束后,他悻悻踱步到窗边,窗下方的土坡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桃树,一根伸到窗边的树枝正吐着绿芽。当初他定下这间房子,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外面有这棵桃树,让他想起了家里那棵早在十多年前死去的、曾给他带来无限快乐和期待的桃树,最顶端的枝条同样串着一个黄蚁窝。几个月前,他新搬进来的时候,树叶还很茂盛,为他遮住了北边主干道上川流不息的车影。或许,它代表了我们的主人公荒芜生命中唯一的一抹绿色,是过去投射到当下的缩影,光源处有蔚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以及对未来的畅想。
可这时苏途不愿意去想过去的事情,一下子觉得无事可干,很快,一股疲惫感从足部冒起,袭遍全身。近几年来,每当他无所事事时,身体就会感受到不很强烈但无法拒绝的疲惫。他顺从了身心的召唤,躺倒在床上,眼睛微合,眼前一片昏暗,很快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浅浅的梦,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荒野小径上,他走呀走呀,脚下的路似乎通往的是宇宙的尽头,总是走不完,他不想再走了,背靠一块石头坐下,累得睡着了,接着整个人在睡梦中醒来,对昏白的墙壁惘然四顾。
昏昏沉沉之际,他的脑袋中晃过了一个念头:拜访一下一个月前有一面之缘的流浪老诗人。老诗人也住在金穗村,在地势下沉的东南角,苏途正朝这个方向走去。小巷越来越窄,人越来越少,随处可见的垃圾多日未清理,仿佛仍想诉说访客归家前的喜悦,但在苏途的眼里更像是诗人在这个时代的隐喻。
日期:2014-09-09 10:16:45
小巷和门派号混乱残缺,苏途好费一番功夫才找到老诗人的住址。就在首层,斑驳的绿皮铁门半掩着,里面是一个十来平方的单间,一张褪漆的小方桌,上面摆着一盘青椒炒肉,冒着热气,熏得旁边小半瓶的白酒有些混浊。
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从右手边的一个小门里探出来,估计里面就是跟厕所连在一起的厨房,油腻的锅铲正在靠在厨台的墙角上。尽管这样的情形造就应该预料到了,但他还是觉得意外,看到的完全是一个困乏孤独老人异乡飘泊的形象。这才是老诗人真实的形象。那个在街头迎着寒风朗诵诗歌的人呢?那个一手拿着烟一手向路人推荐自己诗集的人呢?那个跟自己吃宵夜就是就着夜色一饮而进然后尽情渲染自己流浪经历的人呢?
苏途谢绝了老诗人坐下来喝一杯的提议,借口自己刚刚吃过饭。他本打算邀请老诗人下馆子搓一顿,但眼下他不想打搅老人已经准备好的晚餐,他觉得对于这样一个漂泊在外的老人来说,浪费是可耻的。老诗人抓起了几颗花生米放进嘴里,从碎裂的声音可以判断出花生米已不再松脆,然后就着瓶嘴喝了一小口酒,和着花生米一起咽下去。顺着酒味,老诗人倒吸了一口气,舌头接着吧嗒了几下,莫大的满足感洋溢在脸上。
夜色在压仄的小巷中弥漫,包围了老诗人的住处。周边绝大多数的租客都已春节返乡,带走了吵杂,也带走了灯火,留下了往日难得一见的冷清,任凭愈发浓烈的喜庆气氛也无法涉足。
苏途坐在一张塑料胶凳上,随手拿起一本铺着薄薄灰尘的名家,信手翻开一页,对着一首短诗浮光掠影地看,没多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苏途的注意力开始完全脱离文字,转向搜寻腐臭味的来源:书本上?衣服堆里?厨房里?淡淡的,又始终挥之不去,他最后他视线落在老诗人身上。
花白的头发下面,是左右纵横的的皱纹,有的相互平行,有的缠绕交叉,在腮帮子的搅动下,倍显岁月的肆虐。他终于锁定了腐臭味的来源,就在老诗人的身上,是衰老和死亡在老诗人体内的潜伏,发酵。
日期:2014-09-09 14:28:05
苏途不由地想到了老诗人未来的命运,在这个现代化大都市最为阴暗的角落的一天晚上,房东上门收房租,但发现房门紧锁,敲门也没人应答,第二天还是如此,房东只好打老诗人的电话,手机关机。这时,房子里已经飘出了腐臭味,但没有引起房东的这里,在潮湿邋遢的城中,有这样那样的味道太正常不过了。房东决定再宽限几天,反正手上有一个月房租的押金,也许老诗人回家去了。一个星期后,房东再来收租,看到房门紧锁,心理顿生几分对老诗人的埋怨。此刻,腐臭味已经很浓烈了,房东在猛敲房门和打电话都没回应的情况下,才对这股味道心生窦疑,回家拿来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只见已认不出模样的老诗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全身肿胀得好像整张床都盛不下。
日期:2014-09-09 17:18:21
老诗人那略显混浊的眼睛终于变成白玻璃一块,弹出眼眶有一公分,再也看不到对青春和流浪的渴望。房东对永远不能再说话的老诗人愤怒了,怨恨老诗人死得不是地方,为自己清理房间带来了莫大的麻烦,还影响转租时间。房东自掏腰包请了几个工人,用原有的被子和席子卷着,把老诗人丢到村口的垃圾桶上,面对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老诗人再也无法朗诵诗歌,讲述自己的流浪史了。老诗人的遗物清理完毕后,房东撒上了重重的消毒水,不日就迎来了新的租客,房间里的腐尸味始终挥之不去,但新房客毫无知觉,甭说知道这里曾死过人。
(待续)
日期:2014-09-09 20:17:37
苏途显然对老诗人死后的遭遇过渡想象了,事实上无论房东多么冷漠,老诗人的下场都不会这么悲惨。通常情况下,房东发现老诗人死在床上后,必定先报警,验尸官到场后鉴定为自然死亡。然后殡仪馆的车来了,警察则根据老诗人的遗物找到了他的家人,最后骨灰被带回家乡,安葬在公共墓场上,跟普通老人的最终归宿没什么两样。
老诗人起身收拾碗筷的声响把他从想象中拉回到现实,他正了正上身,吁了口气,想对老诗人说些什么,但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逐个筛选适合挑起话题的词句,但终究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起身告别了。老诗人对他刚来就走觉得奇怪,就叫他多坐一会儿,表示碗筷很快就能洗好,但他谢绝了对方的挽留,说这次是顺道来看看,等下要到外面买些春节礼物,明天一早就要动身返乡。
日期:2014-09-10 11: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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