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马吉甫耕作读书,弈棋鼓瑟,一如既往。当有人问起他的儿子马勤动,他高兴地说:“我儿为国尽忠,我脸上有光啊。”
1982年,马吉甫打听到当年和儿子一起作战的一名战友在西安,名叫姚杰,就风尘仆仆找到姚杰,打听儿子安葬在山西哪里,想去儿子坟上抓一把土,并让姚杰讲起当年儿子牺牲的情景。姚杰说起了炮火飞溅,战士们至死不退,马吉甫心情激动,高喊一声,就此告别人世。
马吉甫安葬后,姚杰奔赴山西中条山,在马勤动和战士们的坟上抓了一把土,撒在马吉甫的坟茔上。
丧子之痛,为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如果马勤动没有乐观看待儿子的牺牲,他绝对活不到42年后。
马吉甫去世的时候,已经86岁。即使在今天,这也是高寿了。
人们到处生活着,人们也随时生活着,但是生活质量有高有低,生活态度有好有坏。既然时间总会流逝,今天的生活总会过去,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今天的生活质量高一点,让今天的心情好一点。
穷也罢,富也罢,都是一天;哭也罢,笑也罢,还是一天。你为什么就不能让这一天在快乐中度过?
日期:2013-12-05 10:53:22
《古兰经》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游客在沙漠中行走,突然看到迎面走来了一只狮子,狮子向他奔来,想要吃掉他。他转过身去,拼命奔逃。就在狮子即将追上他的时候,他看到脚下有一口井,井有多深,他不知道;井有没有水,他还不知道。但为了不被狮子吃掉,他纵身跳了下去。他落在半空中的时候,突然看到井下有无数的毒蛇,一起仰起头来,吐出蛇信子,准备噬咬他。他惊慌失措,手脚乱舞,突然抓住了一根从井壁斜伸出来的树枝。现在,井口上有狮子,井底下有毒蛇,而他置身在井壁半空,没有什么危险。然而,正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突然看到一白一黑两只老鼠,正在啃咬树根,树枝哔剥作响,摇摇欲坠。他突临绝境,万念俱灰,只能等死。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面前的树叶上有一滴蜂蜜,他伸出舌头,舔舐着蜂蜜,闭上眼睛,让舌尖上留下人生最美妙的回忆。
这是一个寓言故事。狮子象征永远追逐生命的死亡,毒蛇象征任何人最终都会走进去的坟墓,一白一黑两只老鼠象征白天和黑夜,蜂蜜象征现世的心情。
一个人无论面临怎样的绝境,无论身处怎样的境遇中,都要保持舔舐蜂蜜那种美好的心情。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最绝望的最恐惧的,无疑是死亡。然而,就在死亡尚未来临的最后一刻,我们依然要保存舔舐蜂蜜的好心情。
心情好,才是真的好。
十年**,是中国人的一场大灾难,而灾难最深重的,首当其冲的,是中国的传统文人。
对这些传统文人最惯常的手法,一个是游街批斗,第二个是批斗后的流放发配。游街批斗,就是戴着纸糊的高帽子,五花大绑,胸前吊着木牌子,遭受无数人唾沫和拳脚的声讨殴打;流放发配,就是剥夺他们从事本职工作的权力,让他们从事最卑贱最肮脏的工作,把他们丢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无人问津,让他们自生自灭。前一种是对身体的侮辱,后一种是对灵魂的侮辱。
老舍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好的作家之一,他写有《骆驼祥子》和《四世同堂》,能够和他齐名的也只有巴金、沈从文、张爱玲等少数的几个人。老舍遭受批斗后,自沉于北京湖水中。
傅雷是中国最好的翻译家之一,他翻译有《约翰.克里斯多夫》和巴尔扎克的大量小说,能够和他齐名的,也只有翻译了《莎士比亚全集》的朱生豪。傅雷遭受批斗后,和妻子上吊自尽。自尽前,担心倒下的凳子会影响楼下邻居的休息,就把棉被铺在凳子下。
他们用自己的死亡,捍卫了自己的尊严。我见过他们的照片,他们都戴着深度近视眼镜,身体柔弱,但是性格极为刚烈,宁折不弯。
即使他们死了,迫害他们的造反派还宣告说他们“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为了捍卫自由的当时最美丽的两个女人:张志新和林昭,被枪决了,而杀人者居然上门找她们的家人,索要五分钱的子弹费。古今中外,从来没有哪一个杀人者能够猖狂到这种地步,能够无耻到这种地步。然而,这种事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中国。
死,是伟大的;而能够在那种暗无天日的逆境中生存下来,同样是伟大的。
共和国刚刚成立后的1953年,全国就开始批判两个人,一个是胡适,一个是梁漱溟,这两个人都是学贯中西的大师,是中国硕果仅存的学术泰斗。胡适去了台湾,而梁漱溟则遭受冲击。
梁漱溟被中断了学术研究,先是无间断的批斗,后来被罚扫马路扫厕所,那时候北京的公厕都是旱厕,打扫厕所的人需要把无数人的便溺舀在木桶中运走。没有去过旱厕的人,是无法想象那种铺天盖地的臭味。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梁漱溟怡然自得,不以为辱,反以为乐。每天打扫完厕所,他先去澡堂里泡一个澡,然后去公园打一套拳。这样一种在别人眼中认为屈辱的生活,而梁漱溟却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更好,心情也更好了。“一声佛号观世音,深深唤醒自家心。”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被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被天空更广阔的是心灵,人的心灵能够容纳世间万事万物,当然也包括屈辱。
心灵如此辽阔,那么一点痛苦一点屈辱放进去,又算个什么?很快就会消融了。
在那个时期,和梁漱溟遭受同样屈辱的,有无数人,其中有一个人叫沈从文。中国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作家,中国百年来文笔最好的作家。
沈从文也被罚扫厕所,他打扫的不是梁漱溟打扫的那种大街边的公厕,而是历史博物馆的厕所,然而,厕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铺天盖地的恶臭。每天早晨五点钟,沈从文就来到故宫门前,在寒风中袖着双手,瑟缩成一团,等待着故宫开门。在占领了故宫的造反派起身前,他就要把厕所打扫干净。
身处那样的逆境中,沈从文和梁漱溟一样乐观处之,从容应对。
有一次,造反派写了标语:“打倒反动文人沈从文”,贴在他的胸前,游街批斗。结束后,沈从文把那幅标语小心撕下来,端详片刻,然后说:“这么烂的书法,居然贴在我的身上,真难为情,以后要多多练习怎么写毛笔字。”
在历史博物馆,每次打扫完厕所后,沈从文都会得意地说:“我打扫的厕所最干净。”于是,造反派就让他专门打扫周边几家单位的女厕所,沈从文照样得意地说:“我政治上虽然不可靠,但是道德上是很可靠的。”
后来,沈从文被下放到了湖北咸宁五七干校,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开荒种田,垒屋盖房。2006年,我曾经来到这里采访,听说仅仅劳累而死的人,就多达十余人。一名老人告诉我,当时她是五七干校的护士,是一名文学青年。有一天来了一个老人,向他要止疼片。他看了老人填写的表格,才知道他是沈从文。沈从文拿了几粒止疼片后,转身离去,一路唱着戏曲,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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