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不理会他，将这数日的见闻一一说与木樨听。
　　听完后，木樨拿小手托着下巴，不时点点头摇摇头。
　　苍耳子在一旁道：“姑奶奶，老儿早就告诉你，不能这样轻信人。这小松鼠，你今日方见，怎的不试探一番，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不怕他是个奸细么？”
　　木樨跳起来：“嘿你这死老头，求我过来帮忙求了数回，我来了你却说这样话！我回去得了。”

　　小九连忙拉住他：“别理会他。”戏谑地瞧瞧苍耳子，“老头，我自然有你尽心帮我的理由。我坦白，但我并不是故意，真是累坏了，迷迷糊糊进了你的卧房……我可什么都没看见，知道你不让进，立马出来了。”
　　苍耳子的脸立马涨红，骂道：“机灵鬼！”点着拐杖走开了。
　　木樨眼睛发亮：“什么什么，看见了什么？”
　　小九却不回答，转过话头：“若线索没错，这也太顺利，我见到地宫后，原本以为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查明。”

　　木樨一笑：“事情早就过去，也是他们太自信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人家确实做得够细心，女孩儿定是寻些无依无靠无势力的，好些的人家一点儿没听说丢姑娘的事。替死鬼是个谁也不愿搭理的光棍儿恶混混。官府无能也是谁都知晓的。谁知数月后有两个多管闲事的公子哥为了个书僮这样忙碌。那一个疯了的家奴呢？”
　　“一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分身乏术，因这个紧急一些就多花心力了。”小九正色道：“既然多管闲事了一半，就要管到底。”
　　木樨笑看小九，赞许地点点头。
　　日期：2014-01-14 11:42:00
　　四十七
　　夜深后，小九与木樨到了安国府。已清楚王府构造，这回小九轻车熟路潜入王夫人卧房。

　　卧房中并无佛家器具，不费多少周折便站到王夫人榻前。
　　弘亲王不在，倒省了对他施沉睡术。榻上只有王夫人，睡梦中眉头紧锁。手持一串念珠，已黯淡无光。
　　木樨道：“这会儿莫非已经在做噩梦，不用咱们了？等着听就成？”
　　小九道：“咱们耗不起，开始吧。”
　　将手指点到王夫人太阳穴上，一道青色的意念源源注入。
　　王夫人本梦见家里一团乱，家奴们横冲直撞，自己在一旁呵斥，却无人理睬。忽而站到了浣碧园的湖畔，湖中升起个红衣女子，背对自己，低低抽泣，用凄厉的声音哭诉着：“我死得好惨……你为何这样狠心！”
　　王夫人在梦中对着红衣女子大喊：“徐清漪你这小贱人！你与人私奔不成跳湖干我何事！你那情人我也只是轰出去，是他自己疯了！”

　　小九与木樨对视一眼。
　　原来如此，这湖中女鬼竟与阿诚是如此的关系。难怪阿诚爹有所隐瞒。难怪阿诚被堵着嘴，家中也没领到赏银。
　　王夫人用力地喘气，小九连忙收回手，让她定下神来。
　　看木樨一眼，两人赶往浣碧园。
　　湖中莲花依旧黑气缕缕。

　　小九面朝湖水，坐在湖畔石栏上。解下尘香玉放到一旁。
　　木樨甜甜地朝湖中叫道：“清漪姐姐，出来吧。”
　　女鬼犹豫了片刻，缓缓现身。
　　一袭红衣，十七八岁模样，身段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在莲花上。
　　一对桃花眼眼波流转，娇嫩的唇角微微一翘：“似是误会你了。”声若银铃。

　　小九瞧着她，脑中想起《诗经》中的一句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没想到有一日竟会想到用它来形容一个怨灵。
　　见了那样多美人，这一个最是天生媚骨，勾人心魄。
　　木樨转头对小九：“没事，小九姐姐，在我心中还是你最好看。”
　　日期：2014-01-14 22:25:00
　　四十八

　　徐清漪娉娉婷婷地飘过来，在小九面前停住：“你是妖？前几回我竟看不出。”
　　小九下巴朝尘香玉扬了扬：“使了点小伎俩。”
　　徐清漪妩媚地笑笑：“这样坦诚，不怕我害人啦？”
　　小九抬头看着她：“不是你，你有怨气，但没那样杀气，更没那样本事。”顿了顿，“我只是觉着有些事情与你定有干系，今日一试，果真如此。”
　　徐清漪也不在意：“哎——可算洗白了。何事与我有干系？”
　　小九还未回答，木樨瞧着徐清漪惋惜道：“姐姐你这样的美人儿，当真犯傻。”
　　徐清漪俏皮地拿玉指点着尖俏的下巴：“一时冲动呗。”
　　木樨问：“介意说说么？”

　　徐清漪歪歪头：“要听故事呀，可有回报？”
　　小九看着她：“能做到的，自然可以。”
　　徐清漪点头：“这事不难。待会儿说。”问小九，“你可知弘亲王有几个妻妾。”
　　小九不假思索答道：“一妻二妾。”
　　徐清漪狡黠一笑：“错。”指着自己，“算上我，是三妾。我是四姨太。”
　　小九和木樨皆一脸惊诧。
　　徐清漪整理了思绪，娓娓道来：“我叫徐清漪，清水的清，涟漪的漪。二九年华，是个戏子，爹爹是戏班班主。我是班里的台柱子，也是我们那最红的角儿。

　　几月前弘亲王过四十岁寿辰，戏班被点过来。就是进府的那一天，我遇上了阿诚。他跟在二少爷的身后……”
　　木樨大笑一声：“这李谦洵真糟糕，一起走来，美貌姑娘看上的却是他身后的跟班。”转头看看小九，“真想见见他。”
　　小九忍着笑，让他别打岔。
　　徐清漪微笑道：“二少爷很好，但他对谁都好，见到我时只是客气地笑着点头示意。”忽而眼眸中波光流转，陷入了回忆，“阿诚不一样，他见到我的眼神，是惊叹，是爱慕，又是敬重，不似那些捧我的公子哥儿那种让人厌恶的痴迷。让我觉着，这种好，只会对我。”

　　“在府中排练了七日。第七日，我与阿诚互定了终身。第八日便是弘亲王的寿辰，那场戏，我只当唱与阿诚听，用了最好的功夫。
　　唱罢，我们到后台卸妆，下人进来说弘亲王命我过去领赏。我已卸了妆，只好素面朝天地过去。
　　我也没觉着什么不妥，过后，爹爹却跑来与我贺喜，说弘亲王要我当他的妾。我当时如闻晴天霹雳。爹爹却说，大人物我们得罪不起，为了戏班，我不得不嫁。后来才知，弘亲王不过白问了我爹爹一句，我爹爹便巴巴地将我送来。阿诚家境你们大约见过，爹爹怕我跟他怕得很。
　　嫁过来后，我心如死灰，与阿诚相见不能相爱，更是有苦难言。

　　这样受着相思之苦，我与阿诚便约着不顾一切跑了。不知为何被那老太婆知晓了，并不直接拆穿责骂，而是事先带人堵我们，摆明了要抓现成的意思。
　　被逼到浣碧园，我说我无论如何不肯回去做那四姨太了，若跑不了，宁可没了这条命。
　　那日晚上月光与今日一样暗，十几名家丁围着我们。我大喊着让他们放过我们，老太婆冷笑着说，若我呼叫，便会引来所有人看我的笑话。
　　当时心里并不羞愧，而是愤怒与凄凉。被爹爹出卖，看尽了世态炎凉，灰心得很，只想着，也罢，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便与阿诚相视一眼，投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