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0-04 09:05:00
　　第43章 王宽远
　　王宽远站在长川台。
　　顾婉筠正在骑马。一身骑马装束的顾婉筠，显得颇为英姿飒爽。
　　君闻馨没有看顾婉筠，却笑眯眯的看着王宽远。
　　王宽远冷冷的说：“让她学骑马的主意是你出的吧。”
　　君闻馨不置可否：“我只不过是她良心上的声音而已。我是谁？谁是我？就像灭了王氏一门，是你的主意，还是程沂的主意？”
　　王宽远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日期：2014-10-04 09:06:00

　　长川台上马蹄声声，顾婉筠的骑术比起寻常男子来已经不错了。然而如果放到终日在马背上驰骋的鲜卑，还是差着一些。
　　君闻馨长叹一声：“人生在世，岂能尽如人意？就像程沂这一场屠杀，朝野震动。大正国立国五十年，从来没有对大贵族动过如此辣手。虽说王家平日里强取豪夺颇不得人心，但是如此一来大贵族们到底是离心离德了。萧凤鸣这几日闭门不出，已经在朝野之间引出了多少流言蜚语。”
　　王宽远不动声色：“萧凤鸣是个明白人，迟早出来。”
　　君闻馨凝视着王宽远：“宽远，你为何急于求成？”
　　日期：2014-10-04 09:09:00
　　王宽远转头，看着君闻馨：“灭了王机一门，乃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举。成大事者不能瞻前顾后。”
　　君闻馨摇头：“此事太过操急，必生后患。
　　虽说王机造反证据确凿，然而只撼禖hong王氏一门，对于大正国的未来而言却是无甚意义。高门大户中，王氏虽倒，然而萧家还在，萧凤鸣倘若继续辅佐程沂，程沂却将萧家怎么办？若是继续旧日显赫，灭了王氏一门就没什么太大意义。此其一。

　　程沂本意，虽然示好于中小贵族，然而中小贵族和王氏姻亲盘根错节，亲眼目睹王氏灭门，难保不离心离德，这个程沂本意却相悖了。此其二。
　　你王宽远虽然出身寒门，然而寒门之士，读书机会不多，眼光胸襟又有限。胸怀天下的人才能有几个？遍选天下才子，说起来容易，当真选起来，最终还是在贵族中间出人才。你和程沂的天下大同，何其理想，又何其空谈，无法落地的理想徒然乱了法度，对大正国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此其三。
　　这三点，你可考虑过？”
　　日期：2014-10-04 09:10:00
　　王宽远凝视君闻馨：“门阀贵族垄断大正国钱粮盐铁，已经造成了贵族富而国家穷的局面，眼下用兵用人之际，皇帝和门阀之间矛盾日深，倘若皇帝不下手，贵族也会下手。王机的谋反，便是最好的明证。对程沂而言，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放手一搏。
　　至于萧凤鸣，凤鸣公子本身并无太大野心，这一代就这么过去又如何？等到几十年以后慢慢削减萧家财富，两代三代之后，萧家便自然衰败了，届时国家财富重新聚回皇帝手中，有何不妥？
　　天下取士，一时间难以实现。然而王家灭族之后，除了萧凤鸣一个人，大贵族将逐渐被清除出朝廷，取而代之现成的是中小贵族逐渐参与政事，他们既然得到了实际利益，王家如何与他们到底关系不大，又何来为王家鸣不平之说？

　　眼前各国并立，群雄竞起。各国为了招贤纳士无一不拿出大手笔。你看隔壁邺国，效法古人，每三载进行一次光禄雅集，集会上，不独世族子弟参与，寒门之士如有高见，也当可敷奏以言，一旦晋身，父母兄弟皆得以养。这集会吸引了我大正国多少有才之士过江投奔。倘若我大正国举贤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权贵，颇令天下才德之士寒心。若此道不改，在此乱世中，如何能够立足自保？
　　所以不管程沂的政治理想能否真正实现，起码这个理想能够号召天下群雄追随，在此乱世中，这便够了。”
　　日期：2014-10-04 09:11:00
　　君闻馨摇了摇头：“你我看法不同。不过我也无意与你争执，且各行其道吧。”
　　王宽远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顾婉筠：“金阳公主的嫁妆萧凤鸣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君闻馨点头：“开春转眼将至。”
　　两人不再说话，长川台上，清风拂过，骏马嘶鸣。
　　日期：2014-10-04 10:52:00
　　回头。
　　人生能够几次回头的机会呢？就此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日。所以顾婉筠停住脚步，转过身，转过头。
　　没有人告诉她这样做正确与否，合不合礼仪。
　　但是此时若不回头，故国又何时能够再见？
　　小弟顾正则被程沂亲手领着来送行。见顾婉筠回头，泪眼朦胧的朝顾婉筠拼命挥手。
　　穿着小号侍卫装束的顾正则，看起来稚气未脱，却又英姿勃勃。顾婉筠想，等小弟长大了，应该会是何等的英姿焕发。前些日子听说正则对兵书弓马颇有天分，顾家出过文官也出过武将，也许正则将来会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吧。

　　仔细想想，大正国内，令她的牵挂也就只这一个人了，且行去。
　　日期：2014-10-04 10:53:00
　　程澈已经带兵出京了，那日送玉，竟然是她和他的最后一别。随后听说西北有人造反，程澈领着一部分江北军北上镇压叛乱。他没来看她，就这么匆匆忙忙的出征了。
　　顾婉筠想，也许对于他而言，见与不见，也无甚区别了吧，见了又如何，不如不见。
　　然而内心依稀的有一线希望，能够再次看他一眼，哪怕远远地看一眼，就此别过，谁知道是否就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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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婉筠抬头，正阳城门在正午的阳光下耀眼。此门之后，是故土。
　　然而被此门挡住，故土也看不到了，只看到冷峻的城门横在眼前。阻隔着她和故土。
　　阳光刺眼，顾婉筠很想用手挡一下阳光，好好的将这城门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城门外，公主车驾已经等着她了。

　　顾婉筠终于登上马车。没有余地的，不再回头。
　　日期：2014-10-04 10:55:00
　　马车上，芷离笑眯眯的看着她。
　　顾婉筠凝视着芷离。
　　芷离肤若凝脂，五官美的不像人间所有。顾婉筠到现在还记着第一次看见芷离的时候那阳光下的流光潋滟。
　　然而芷离不喜欢阳光。她喜欢坐在有阴影的地方，正如现在。
　　马车里距离近，顾婉筠端详着芷离。
　　马车的微微摇晃也好，远离家国的忧伤也好，在芷离微微的笑容中，渐渐弥散了。
　　日期：2014-10-04 10:56:00
　　风情万种的芷离，却是君闻馨口中的“小丫头”。顾婉筠不晓得这样奇怪的称呼是基于君闻馨的宠溺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既然答应了君闻馨带上芷离，自然不能反悔。
　　芷离身体似乎不大好，平时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顾婉筠宽敞的马车，是芷离最喜欢的地方。凤莲很不忿的把地方让给芷离。

　　日期：2014-10-04 10:57:00
　　虽说被叫做“小丫头”，然而离开了君闻馨的芷离在顾婉筠眼中却完全是一个风情的女人，此刻正用斜飞的媚眼盯着顾婉筠看，嘴角扬起一抹奇怪的笑容。
　　顾婉筠也看着芷离：“离开故国，你为何如此开心？”
　　芷离眼神一闪，慵懒的声音有说不出的魅惑：“故国？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大正国是我的故国？”
　　顾婉筠一愣：“那你是哪里人氏？”
　　芷离摇摇头：“哪里人氏很重要么？我临风而歌，随水而居，无家无国。家国又如何，我在哪里住的开心，哪里便是家国。”
　　顾婉筠皱眉头：“怎可如此？家国便是你我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若无家国，何来你我？”
　　芷离嗤之以鼻：“你一个女子，整天家国家国的，好生无趣。我要是个男人，被你烦都烦死啦。车内烦闷，不若谈谈风月如何？”
　　日期：2014-10-04 10:57:00
　　顾婉筠一愣，这却如何谈，怎么谈？
　　芷离懒懒散散的笑了：“你且看看窗外，不是风月，却又是什么？”
　　顾婉筠一愣，伸手掀起车帘。
　　日期：2014-10-04 10:58:00
　　马车外，山坡上，一个人，一匹马，孤独而又执着的，凝视着顾婉筠这一行队伍。
　　离得远，顾婉筠看不清他的脸，然而明白无误的，不是他却又是谁？
　　他为了送她，一个人骑着马返回了正阳城。
　　顾婉筠就这么掀着车帘，遥遥相望，她想，他能看到她吧，他一定也看到了她。
　　他在远处，阳光下，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黑点与记忆。
　　顾婉筠任由泪水汹涌而下，滴在公主繁琐华丽却又空洞的衣服上，泪水被衣服默默的吸收了，如同阳光下的身影，再也无处寻觅。
　　然而顾不上擦眼泪，甚至不敢眨眼睛，她生怕就这么错失了哪怕一瞬间的凝望。

　　日期：2014-10-04 10:59:00
　　凝望终有尽时。
　　芷离的歌声在车中，安安静静的唱着，古老的歌曲，唱尽多少轮回的别离：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仁立以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