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
第21节

作者: 朱文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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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你却不浪荡,长大了就在家实实在在地干活,人憨得象个姑娘。
  嫁给你时,你啥都没有,三间黑木房里,除了一眼黄泥灶,一大一小两口锅,连只装水的木桶都是破的。
  你真是个董永呀!
  你是不敢相信你这一辈子还能找到老婆,而且是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我到你家叫你第二天来我家相亲的那个晚上,你正一个人坐在灶房里吃饭。你的家真黑,除了灶房里照了盏昏黄的电灯,别处都黑咕隆咚的。屋檐子下和弄堂里到处摆着板凳和竹篮,我才走到屋檐下,脚就碰着了一只板凳,哐当一声,我立马觉得脚趾头钻心的疼。

  你听得响,头从灶房门口探了出来,顺便拉亮了弄堂里的电灯。一见是我,你立马就把身子站直了。人呆得什么都不会做。
  我对你笑了一下,说:“还在吃饭呀?吃什么菜?”你端着饭碗的手本能地向身后缩了缩,也不知道叫我坐。
  我走进了你家的灶房,视察了你摆在黄泥灶上的那碗菜,是碗没放油的酸菜。你的日子过得凄苦,你早就习惯了,可我感到心一阵痛。
  你对我的到来是感到奇怪的,正很警惕地盯着我。我叫你快吃饭,你却进了你的房间,把我那天送给你的手帕取了出来,害羞地说:“你的手帕。”你把手帕向我递了过来。
  你以为我是来向你要回我送给你的那块手帕的。
  我望着你,心里有想哭想笑的感觉。就干脆直截了当地对你说:“张良好,我送你个手帕你难道就不知道是啥意思吗?”你还是不知我的意思,只把一只手反到后脑勺上用力地抓头皮。
  我把弄堂里那只我踢翻的板凳扶了起来,索性在你的面前坐下,抬头盯着你说:“良好,我想给你找个媳妇。”你突然“扑哧”地笑了一声,说:“谁愿意嫁给我呀?除非这世上没男人了。”你又嘿嘿地笑了两声,站在我面前不知道把手脚放在哪里。
  我就一本正经地对你说:“我愿意嫁给你。”
  我记得你听了我的话,还是木木地站着,眼睛盯着地上的一个老鼠洞。那是个很大的老鼠洞,地上的两只蟑螂正从老鼠洞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寻找地上的食物。
  过了大半天,你才说:“以后可别再说傻话了,你的手帕快拿回去。”

  你又一次把你手中的手帕向我递过来,可是我却站在你的面前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泪雨滂沱。我一边哭,一边对你说:“难道连你也嫌弃我了吗?”你慌忙用你手中的手帕替我擦泪。我就一把抓住你的手,说:“你看着我,看我是不是真心的?”你抬头看了看我的脸,我看见你的眼里也有泪花子在闪。我说:“我和我娘都商量好了,要你明天就来我家相亲,我找了得财叔做我俩的媒娘。”

  你把你的头低下去了,你的心在嘭嘭地跳。过了一会儿,你说:“这不是做梦吧?”我扑哧地笑了一下,说:“你掐掐你的手,看疼不疼?疼就不是梦。”你用你的左手掐了一下右手,我说:“疼吗?”你对我点了点头,待我看你的脸时,你的脸上却挂了一脸的泪水。
  日期:2012-08-23 16:20:57
  订亲那天,早上下了一阵雨,我娘坐在我家的檐子边梳头。娘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也稀稀落落。娘梳几梳子,就从梳子上捋一把脱发下来,绕一绕,然后对着脱发吹口气,脱发就飘到地沟里去了。

  我也起得早,把屋里屋外都扫了一遍。家里的鸡在笼子里用脚不停地踢鸡笼板,并咯咯地叫,娘侧过身对我说:“梅子,把笼里的鸡放了,叫得实在烦。”我走到鸡笼子边,抽了关鸡的那块木板,七、八只鸡一窝风就从笼里挤了出来。每只鸡都扑打着翅膀四处钻。那只高大、金黄的大公鸡咕咕叫着扑向一只母鸡,母鸡赶忙低了身子蹲在地上。大公鸡跳到母鸡的背上,鸡嘴啄住母鸡的脖子,屁股往下一压,跳下来就飞走了。

  娘站起来拍了拍襟前的衣服,扬起两只手赶了一下鸡,鸡“噗”地一声飞远了,娘说:“这公鸡太匪了,今天把它杀了。”我赶忙说:“杀只鸡女吧,公鸡杀不得,咱家就这一只公鸡,得留着配种哩。”娘仰起头望了我一眼,转身就进灶房做饭去了。
  早上的雨只下了一阵,打湿了地上的尘土就不下了,我正庆幸这雨停得真好,你就挑着一担箩筐和得财叔来我家了。
  你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还理了个发。衣服是我给你在鹿口乡的集市上选的。箩筐里挑着糖、酒、面条和猪肘子。猪肘子真大,腿根上还贴了一圈红纸。箩筐底下装着鞭炮和你买给我买的两套衣服、两双鞋子。我向你和得财叔迎了上来,想接你肩上的担子,你说:“不用,沉着哩。”你就挑着箩筐进了我家的堂屋,把箩筐放在了堂屋的地板上。
  娘手里握着一包烟来给你和得财叔散的时候,我妹秋香也起床了。妹见了你,赶忙给你和得财叔递凳子。妹还在上初中,出落得跟我几乎一模一样。

  你虽然还是很拘谨,但已没有先前那么别扭了,你接了我娘递给你的烟,掏出兜里的打火机“喀嚓”一声打着了火。先给得财叔点了,再给自己点上。你猛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把烟吐出来。得财叔就住我家对门,自从和两个儿子分了家,得财叔就一个人住,早上也是天不亮就起床,要么上山砍柴,要么翻地。平日吃过晚饭,总要来我家坐坐。那天我去找了他,把我的意思对他说了。起先,得财叔半天没说话,最后仰起头望着我,严肃地说:“梅子,你说的是真的?”我向得财叔用力点了点头。得财叔说:“可以,妹子你想得远,张良好这娃不差,你是不知道,他爹张大树在世时是个人物哩,当过乡里集市上的经纪,连村长黄连远见了他都要点头的。”

  日期:2012-08-23 17:07:49
  我忙说:“我想请您给我俩做个媒哩,到时按乡里的规矩办,给您吃猪肘子,还送您一双皮鞋的。”得财叔哈哈地笑起来,笑得眼里盈满了泪水。得财叔擦了擦泪,高兴地说:“看你这娃,哪有女儿家来请人做媒的?要吃猪肘子、穿皮鞋也得男方掏钱。”
  得财叔和你抽完了手里的一支烟,得财叔说:“良好,把箩筐里的鞭炮点了。”你就又续了一支烟,也给得财叔散了一支,起身进了堂屋,取出箩筐里的鞭炮,走到我家的晒场上用烟头把鞭炮点着了。

  鞭炮响得噼里啪啦,并且腾起了一股浓烈的烟雾。猴村里的许多大人、小孩都跑来我家看热闹。我和秋香赶忙取出家里预备的糖果、花生,一人一把。我给村里人散糖果的时候,发现你又慌张了,你是怕村里人笑话你哩,我赶忙对你说:“良好,给村里人散烟。”你就立马掏出烟来,一个一个地敬了过去。
  饭时,村里人都走了,娘从里屋取出一瓶酒来。娘说:“良好,大胆地喝,醉了也没关系。”你就和得财叔每人倒了一海碗,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和你对了亲,你就有了娘,我娘也就有了个儿子。你回去后,娘对我说:“梅子,这娃不差,心里聪明着哩,就是条件差,怯生。”我忙说:“咱就是要多鼓励他,男人有了后盾自然就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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