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8-01 10:37:34
( 三十三 )
李翠莲受审、挨打的事当天就传到了我叔叔林国强的耳朵里,他如同万箭穿心又一点也无能为力,他希望那些戒尺打在的是自己手上,可是他连站出来帮李翠莲说句话的丁点可能都没有。当心爱的人因为你而受苦受罪受煎熬时,你却只能躲得远远的,不敢露头、不敢靠边、形同路人,明明有屁却不敢放出来、只能再悄没声地憋回自己的肚子里,这算哪门子的事啊!三十年来一直顺风顺水一直出类拔萃的我年轻的叔叔,可能第一次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虚弱和无能。夜里,叔叔躺在炕上烙煎饼的时候,婶子低眉顺目地说,“趁早歇了吧,这样下去,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对你、对她都一样。现在是对她,再这样下去,陈家的人可能就要对你下手了,他们对你不会像对她这么客气的。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虎子和玲玲考虑考虑,他俩慢慢就长大了,就懂事了,这样下去,连他们也会害了的。”叔叔没理婶子的茬,翻过身去蒙头睡了。
对孙巧珍那夜的话叔叔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那夜之后,叔叔不但没有缩头,他反而更加坚定地和李翠莲站在了一起,开始几乎是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出入陈家。他要和李翠莲一起扛起他们的罪过,不顾一切!
叔叔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想,那时候他肯定是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了。当孙巧珍痛心疾首的时候,当我爷爷奶奶、我父亲等所有关心叔叔的人都痛心疾首的时候,当牛牛也意识到了什么整天哀嚎的时候,陈守邦躲在暗处偷偷地笑了!
日期:2014-08-06 17:36:44
( 三十四 )
一向神圣威严、不可冒犯的陈三爷被活活气死了,而生生气死他的那个人竟然只不过是他孙辈的一个刚过门不久的媳妇!这不啻于一次大地震、一场风暴潮,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认为肯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而当这则消息被证实是千真万确的时候,那些人的脑袋里彻底乱了套了,就像他们嘴上翻来覆去念叨着的:这个世道彻底乱了套了!李翠莲、林国强再一次成为十里八乡热议的焦点,成为众矢之的、万夫所指,议论来议论去,这一死人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是我的叔叔林国强。陈三爷的儿子和陈家几个有见识的人简单商量后决定,天一亮就抬着陈三爷的尸首,到河东公社供销社,到河东公社枣林大队,找我叔叔算账,不把我叔叔置于死地、置于身败名裂,绝不把尸首抬回来,绝不入殓下葬。
那天夜里,我爷爷奶奶、我父亲母亲当然还有我叔叔和婶子,都听到了这个噩耗,大家都被惊呆了,都被搞得脑子有点错乱了。满屋子的垂头丧气、唉声叹气中,最先缓过神来、最先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迫近我叔叔的,是我的婶子孙巧珍。她说,爹,娘,大哥,大嫂,现在说他啥也没用了,骂他啥也没用了,让他快跑吧,要是让他落在陈家的人手里,不死也得扒他层皮去!叔叔说,我跑了,你们咋办?虎子和玲玲咋办?我的工作咋办?我爷爷快气疯了,用手点着叔叔的头说,这一会你知道想这些了,早管着干啥去了,脑子被狗啃了啊!听虎子他娘的话,快跑,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家里出啥事也别回来!我娘说,他叔,带上牛牛,让它陪着你,给你壮着胆,家里还有咱爹咱娘和你哥,天塌不了!
孙巧珍赶紧回自己屋里去给叔叔收拾东西,把这些年攒的一万多块钱、几百斤粮票还有够吃三天的干粮都塞到一个黑皮包里,拿过来交到叔叔手上。叔叔说,钱和粮票我不能都带走,我带上一半,家里留下一半。婶子说,穷家富路,家里总有个帮衬,总好办,饿不死人!你就放心走吧,他们要敢拿老人和孩子怎么样,就把我这条命抵给他们陈家就是了!叔叔给我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给我父母和婶子磕了三个头,回屋里去看了看熟睡中的虎子和玲玲,带上牛牛,趁着浓黑的夜色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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