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1-22 22:02:00
　　三
　　“我没有你们那样长的修为。我呢，真正算个小妖，修成人形不到百年。初时我唤作‘阿毛’，住在江南建州，而后慕名去了桂乡永安镇，十余年前才到了长安。”木樨自顾自地点点头道，“如此算来，我与老头儿的相识，也不过十二三个年头。”
　　“初到长安那会儿，觉着什么都新奇得很。这京城这样大这样热闹，还建得这样工整。小九姐姐你刚来那几日是不是也瞧着有趣？反正我那会儿是成日地到处乱跑。
　　有一日混入个晁姓大户人家的园子玩，累了便以原形睡在树上。睡得死沉，醒来时发觉自己竟待在个笼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坏小子正对着笼子嬉笑。
　　我心中一阵恼火，却使不出法力。真是又急又气。在笼中上蹿下跳，那小子看得更乐了。我灵机一动，倒在笼里装死，巴望着他将我扔了。谁知那小子说：‘死啦？那剥皮吧。’吓得我又跃起来了。那小子发觉我听得懂人话，更是喜得成日带着我到处逛。
　　被他关了三日，泄气得很。后来他带着我去西市时，遇上了老头儿。我道行浅，没瞧出老头儿的来历，他却一眼瞧见坏小子手上的我了。”

　　说到此处，木樨停下来对小九道：“你知道么，那会儿老头儿瞧着比如今还老，简直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瞧着虽老，其实数百年也算不上个多么老的妖精，只不知为何修成人形时便是个老头儿。也因这外貌，说话处事也是老气横秋的。
　　老头儿自打修成人形便在这林中，自打天下还不姓李时便在这儿，迁都洛阳时他还守着这儿。每回他在林中修行七七四十九日后，都会年轻一些。数日后你便知晓了。”
　　小九听得惊异。
　　木樨接着陈述：“老头儿瞧见我后，便装作个看相的，上前将姓晁的坏小子与跟着他的奴仆拉到一旁搭话。言语玄乎，又因他那样老，倒也唬得住人。
　　只听了几句，坏小子不乐意了，催着奴仆要走人。老头儿便说要变个把戏与他看，让坏小子将笼子递给他。听到把戏，坏小子便满怀期待，又将信将疑地将我递给他。

　　老头儿神秘地说道：‘瞧仔细了。’便带着我一起变走了。”
　　小九“哈哈”一笑：“真是狡诈。”
　　木樨也笑了：“然后老头儿将我带到这树林，放我出来。后来我便在这林中安身了。老头儿听闻我喜爱桂花，便给我取名‘木樨’，换了那‘阿毛’的名儿。还教我练正经法术，读书认字。”
　　顿了顿，看看小九，“老头儿那日来，要我去帮你查那些事儿。他费了好几番口舌，我么，三分为了好玩，七分为了老头儿的面子，才答应的。”
　　严肃地瞧着小九：“非亲非故的，真不明白老头儿为何这般护着你。莫非想老树开嫩花？”
　　小九皱眉啐他一口：“小脑袋里都想什么呢。自然不是。”
　　木樨摇摇头：“那我就想不通了。”
　　小九将手上一叠习字往他头顶上一敲：“难怪写不完，成日胡思乱想。五十遍《道德经》抄了十余日还未完成，羞不羞。”
　　木樨握着笔“嘿嘿”笑着：“等我快些抄完咱们出去自在地逛逛，否则老头儿闭完关，管得就更宽了。”
　　日期：2014-01-23 22:17:00

　　四
　　大清早，谦洵百无聊赖地在地裳隅闲逛。
　　地裳隅是安国府的另一大园子。不同于其他园林那般建造得精巧无双，地裳隅设计自然，一半延向山坡，草地上只植些野花，还有一片小林子，更似郊外。
　　谦洵遣开保青，独自躺在草地上。保青答了是，便远远退开，但仍在谦洵视野所能及的地儿。
　　这朱保青是新配过来替下七儿的书僮，十四岁。虽不如圭壬，倒也算伶俐。
　　谦洵闭上眼睛，忽而想起，那日也是这般躺在郊外草地上，周围是星星点点的俏皮野花。一睁眼，便是一朵最美的玉兰。
　　怎的又想起她。谦洵微蹙眉头，自己这样上心做什么。想过千百个理由去寻她一回，但转念一想，过阵子父亲便会为自己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了亲，那一个修道的姑娘，总不能劝她给自己做个侍妾。不过是个无缘的过客罢了。
　　谦洵思绪万千，心里堵得慌。便放空心思，眯着眼呆呆看日头。
　　眼前黑影一晃。
　　谦洵睁开眼：“谁！”却空无一人，只有保青远远立着。
　　见谦洵猛地坐起身叫一声，保青连忙大声喊：“少爷，怎么了？”
　　谦洵唤他过去，问道：“方才可有见着谁过来么？”
　　保青摇摇头：“我在那边一直瞧着少爷，并未见着人影。”想了想，“若有，只怕是些鸟儿雀儿的，我略有些眼疾，大约一时没看清这些小东西。”
　　谦洵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自己本不确定，保青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前些日子怪力乱神见识了不少，心有余悸。一波初平，只愿莫要一波又起。
　　觉着有些扫兴，便与保青一同走了。

　　在路过浣碧园时，遇见淑巧立在园外，痴痴的模样。两名丫鬟跟在身后也不敢催她。
　　谦洵走过去，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淑巧回过神来，红了脸。
　　谦洵笑道：“这副神情又是为何？”
　　淑巧不知如何回答，只拿手扇着脸。搪塞道：“怪热的天儿。人都有些不清爽。”

　　谦洵“哦？”了一声：“你也是么？我近来总是头疼，太医却说我没病，只开了些清凉败火的药方，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若需要，拿去试试。”
　　淑巧抿嘴一笑：“哪有将药方随便给别人用的，敏姐姐听到又要取笑你。”
　　听到淑敏的名字，谦洵一怔，问道：“敏姐姐这几日还好么？”
　　淑巧一敛神色，示意让丫鬟们先退下。保青也自觉地退开。
　　“好了很多。”淑巧低声道，“只是不要之前伺候她的旧人了，只要几个新来的。隔三差五地往外跑，只带着个丫鬟。叫来那丫鬟问，只说敏姐姐不许她张扬出去。不过二娘还是问出来了，说是去远远瞧着些孩子玩耍，有次一个三四岁的小男童跌倒，她还忍不住上前扶了。”淑巧叹口气，“大约是太念着小宝……”
　　谦洵心下明了，对淑巧正色道：“这件事不要与他人提起。”
　　淑巧点点头：“这是自然，那丫鬟二娘也嘱咐过了。我只是担心她，才与二哥说说的。二哥有空去瞧瞧她，她说并不恨你了……”
　　谦洵缓缓地点点头，迈开步子要回去。
　　淑巧急急唤住他。
　　谦洵疑惑地回头：“还有何事？”
　　淑巧目光闪烁：“说到敏姐姐好了许多，还要多谢莫公子。怎的好些时候不见他了？”
　　谦洵再傻也看出这丫头的心思了。苦笑一声：“他是修道之人，浪迹天涯。不会愿意一辈子困在大笼子里的。与我们家，本不在一条道上。”点到为止，转身离开。

　　这回淑巧陪着他一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