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然头戴蓝色发卡,身穿白底黑点连衣裙,脚踏蓝白相间的塑料凉鞋。手里拿着一朵粉白娇嫩的栀子花,那真是花拟人面人比花俏。与人家相比,他简直像个乞丐。头发乱蓬蓬的就不说了,那件黑色中山装袖子毛了,蓝色运动裤膝盖通了,白色球鞋则露出两个大脚趾。他知道自己形象恶劣,愣在那里手足无措的。一会儿摸摸石头,一会儿拍拍车把,最后竟然在马屁股推了一掌。
马不知道难为情啊,四蹄一蹬跨了出去,一下子把他拖倒在地,吓得朱小然脸都白了。眼看着就要轧上了,他一个懒驴打滚从车下翻了出来。起来后便忙着拍衣服,希望能改善形象:“你怎么没上学?”朱小然舌头一伸:“今天开运动会,我就偷偷溜了。”汤一凡脸还红着:“我去排队了啊。”朱小然连忙跟上:“排什么呀,我去帮你拿。”汤一凡眼前一亮:“你认识李会计?”
朱小然咯咯笑道:“何止认识啊,还管她叫妈呢。”汤一凡乘机套近乎:“以后请你多帮忙啊。要是拿钱不用排队,就能多卖一车了。”朱小然有点失望:“你不会打一辈子石头吧?”汤一凡胸脯一挺:“当然不会,我在自学呢。”朱小然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把笔记寄给你,这样学起来容易一些。有不会做的题,我找老师帮你解答。就是英语有点难办,要有录音机就好了。”
日期:2014-09-01 20:45:20
汤一凡想了想:“我可以买一台。”朱小然表示怀疑:“录音机多贵啊。”汤一凡信心十足:“我一炮轰了几百吨石头,要是都卖了能挣二三千。”朱小然听了喜出望外:“这么多啊?那你可以再回学校了。”汤一凡有点茫然:“哪有那么容易啊,那堆石头至少要打一年。”朱小然连忙建议:“你可以雇人干啊,农村闲人多了。”汤一凡一拍脑门:“我真笨,我怎么没想到呢。”
回去时他心情特好,边走边哼着歌。路过刘家门口时,刘妹喜又迎了过来,说他外爹在她家里。外爹已经很老了,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沧桑又慈祥。他外爹和刘爹爹过去是同事,早年都是供销社的领导。后来刘爹爹为了响应号召,主动回到村里当了支书,从此他们的命运便一天一地。外爹退休后让他二舅顶了职,外爹本人也有一份工资。而刘爹爹什么都没有,只能靠儿女养活。
他刚叫一声外爹,就被拉到了门外,那模样鬼鬼祟祟的。直到回到家里,他外爹才掏出一卷钱:“快把这个递到医院,你爷等着用钱呢。”这让他有点糊涂了,外爹现在就住在县城,想帮可以递过去啊。外爹已经猜到了:“我是偷偷来的,怕你舅妈有意见。”唉,人老了真是可怜,花自己钱还要看别人脸色。前段时间,他妈去求过好几次,外爹都说没有钱,口气之冷酷让人心寒。
有了这二百块,最近几天不用愁了,他可以先去招工。第二天上街,他看到路边有人打牌,便问想不想打石头,三块钱一天。现在三块钱不算什么,当时能买三四斤猪肉呢。在八十年代中期,乡长工资才八十多。听说有钱赚全来劲了,等他们看清面相又有点失望。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孩子,谁知道说话算不算。也许是怕人家不肯吧,他又说管顿饭。那帮人互相望望,说先过去看看。
日期:2014-09-01 21:48:54
听说他要雇人打石头,整个汤庄都炸开了。男女老少是议论纷纷,有的笑他不知天高地厚,有的等着看他下场。资本家才剥削别人呢,他就不怕被打成“***”?汤一凡没想那么复杂,只是反复核算了成本。他开的工资有点高了,得给出一个定量。要是干多干少一个样,谁也不会出力流汗。他初步定在每人五吨,一吨石头六毛钱。装车卸车的没法苛求,只要能及时上下就行了。
本来他怕招不到的,结果来了五个壮小伙。那天石头打得是多了,可运出去的还是两车。他家就那么一辆板车,想快也不可能呀。他正怀疑此举是否可行,朱小然又劝他雇辆手扶车。手扶车一天能跑四五趟,一车能装三四吨。这下效率提高了许多,当天便运出去十几吨。他还简单做了分工,三个人打石头,两个人负责装卸。平均下来,每吨成本二块左右。而他呢,可以净赚三块。
尽管成本有点高了,但安全帽不能省。山上不是这家放炮,就是那家放炮。点火前最多叫几声,就算是免责声明了。要是被砸伤了,只能自认倒霉。因为工资高得诱人,每天都有新人加入,最后连胡玉虎都要过来。胡玉虎名字很虎,长得却像猴,细胳膊细腿的,能打什么石头。可他是胡传学儿子啊!不用显得气量太小,用了等于白白送钱。汤一凡让他和刘妹喜烧饭,一天两块钱。
后来那段,他是人多了加车,车多了加人。高峰时有二十多个,一天能出上百吨石头。现在他不用亲自干了,只要跟去结账就行,大家都喊他“汤矿长”。他也特别享受这种隆重,那感觉就像考了第一。动静大了,就有人眼红了。有悄悄跟风的,有暗中捣鬼的。就在他准备大展拳脚时,刘妹喜慌慌张张找到山上。说胡传学领个大盖帽来了,要把石头塘封了,还要抓他坐牢什么的。
日期:2014-09-01 21:59:47
第三章 无法虚构的浪漫
汤一凡并不在山上,他跟车去了水泥厂。刘妹喜又追到厂里,但还是没有找到。工人说他半路下车了,还领个高挑女孩,言语间有点暧昧。刘妹喜心里恨恨的,自己家里家外为他忙活,他反而和别人好了。等她急匆匆撵到家里,结果连个鬼影都没有。眼看工人就要下班了,她只好先去淘米做饭。刘妹喜正在着急发狠呢,汤一凡领个女孩进门了。两人说说笑笑的,看上去非常亲密。
刘妹喜一看心就凉了,那女孩比她漂亮十倍。一张小脸瘦瘦长长的,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瓜子脸嘛。而那水花白净的皮肤,更是她所望尘莫及的。刘妹喜是不怎么黑,但也谈不上白净,属于黄不溜秋的那种。那女孩白得晶莹剔透,有种夺人心魄的明艳。不过,她们之间的最大差别是气质。刘妹喜是娇憨之中透点狡狭,一看就是土里叭叽的村妞。那女孩则清丽飘逸,时尚得一塌糊涂。
汤一凡没有进行比较,只把鱼篓往地上一扔:“把小龙虾剪了。”刘妹喜这才醒来:“你应该买点鱼啊,那东西怎能上桌。”汤一凡显得特幸福:“没办法,人家点名要吃这个。”刘妹喜嘲笑道:“嘿,城里人真是奇怪。这东西是喂鸭子的,她们竟然当成了宝贝。”被她这么奚落几句,那女孩多少有点尴尬。汤一凡连忙挽救:“小然,你别生气啊。她是我家邻居,雇来烧饭的。”
刘妹喜心里那个气啊,什么叫“雇来烧饭的”?自己是图那几个钱吗?汤一凡还在自说自话:“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朱小然。”刘妹喜根本没兴趣:“你们聊吧,我做饭了。”汤一凡连忙吩咐:“你挤点虾仁炒炒。”刘妹喜手一甩:“我可没有闲功夫。”刘妹喜正在和他较劲,汤国栋领个大盖帽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工人。汤国栋是他二大爷,也是汤庄的支部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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