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准备回家算了，想起酱油壶还在里面，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那妇人非常恼火：“以后不准再找小然了。我们小然是国家户口，学习成绩又那么好，你不能耽误她的前程。”汤一凡讪讪笑道：“阿姨，您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找小然的，我们是在街上碰到的。”那妇人冷冷一笑：“你不要再装了，那点小把戏瞒不了我。”他自然不敢辩解，只朝朱小然望了一眼，便转身逃了出去。
　　日期：2014-09-04 15:19:32
　　第八章　最浪漫的往往最庸俗
　　常玉高的到来使订亲规格急剧升高，当那辆白色“伏尔加”往门口一停，顿时拉直了所有目光。乡镇书记的坐驾大多是军用吉普，而常玉高是第一个配备轿车的。司机小胡并没有多坐，擦擦鞋梳梳头便走了。这是去接花成秀一行，说是礼遇，其实是示威。常玉高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他对这个外甥非常看重，让花家人不要鼠目寸光。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他的外甥肯定前途无量。
　　路上小胡不停地打听，好像见者有份似的。小胡是胡玉虎的远房兄弟，初二就忙着追女孩了。为此还背过几首诗，装得好像很文艺。那时他老穿一件黄军褂，说是小对象送的。小胡也读过几天高中，因为把小对象肚子搞大了，只好退学回家。婚后他去学了驾照，然后便在镇里谋了事。驾驶员属于紧缺人才，不苛求什么户口。加上他爸爸是镇里政法书记，所以才有今天的四处逢源。
　　花家人觉得很意外，也觉得很有面子。他们找了一辆手扶车，此时正往车厢填草呢。花成秀终于有了笑脸，有这样一个大靠山，自己还愁没班上吗？农民对于上班族的崇拜，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她爸爸有点“二五”，因为是酒厂工人，便娶了村里最美的姑娘。从小到大，她最爱听的一句话就是：您上班了？那感觉就像夸她自己。这看似平常的一句问候，包含了多少羡慕嫉妒恨。

　　日期：2014-09-04 16:04:05
　　她家住在城郊，对城乡差别体会尤其深刻。因为是农村户口，只能在村里上学。而在不远处的城市户口，却能到县实验小学读书。能冠以“实验”二字，都是当地最好的学校。小学升初中还是这样，城市户口不管好坏都可以上“二中”，而她只能去乡下就读。教学质量差就不说了，还要多跑几里路。毕业后差距更加明显，眼看着城市户口都分了工作，而她却像游魂一样无着无落。
　　花成秀换好衣服，主动上了轿车。那一脸的明媚，看着特别动人。此前她之所以不肯换，是因为手扶车太脏。那身明黄缎旗袍，只有轿车才般配。这衣服自然是汤家买的，包括腕上的手表，脚下的皮鞋。别以为村姑都土得掉渣，有的女孩美得让人心悸。只是这份美丽有点辛酸，为了这一刻的美丽动人，她不得不厚着脸皮讨价还价。其斤斤计较的庸俗嘴脸，哪里还有什么美感可言。
　　花成秀一个人坐在前面，让他和她父母挤在后面。她这样不是因为讨厌，而是不愿放弃机会。轿车刷刷地往前飞驰，不时出现的颠簸，让她很惬意也很遗憾。要是和常家做亲就好了，那就可以经常享受了。可惜啊，常家少爷才十来岁，实在不方便勾引。即使和她年龄相仿，也未必能看上。常家少爷是国家户口，那是标准的贵族血统。仅此一点就不可能，更别说还有个书记老子了。
　　日期：2014-09-04 16:53:05
　　有一点她始终不明白，汤一凡好像还有敌意。自己不就是要点东西吗？谁家找媳妇不是大把大把地花钱。再说了，她要钱也不是给娘家，那是为婚后着想。无论给她多少礼金，到时候都会一分不少地带过去。偏偏这东西是死脑筋，一点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要不是看他长得好，自己才不会委曲求全呢。就在她愤愤不平时，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她心里猛地一沉，脸上的光彩立即没了。
　　汤家长辈全来了，挤了满满三间屋。男的在堂屋聆听常玉高讲话，女的围着赵翠莲贡献殷勤，就连常宽、常容也被一群小孩哄着。这对双胞胎一点不像，一个干瘦如柴，一个肥胖如猪，完全是父母的翻版。即使这样，还是享受了王子般的待遇。人难看衣服好看啊！身为姑姑更得表现，她又抓果子又拿条酥，表情极其谄媚。常宽竟然不领情：“谁吃这个啊，我们只吃‘嘉士利’。”
　　常玉花讪讪笑道：“‘嘉士利’是什么？”常宽大声嘲笑：“饼干啊！连这个都不懂。老土。”赵翠莲连忙制止：“不想吃就不吃！一点规矩没有。”常宽根本不予理会，拖着常容扬长而去。其他孩子不敢挑剔，大人有多风光孩子就有多傲慢！汤家这边来得比较少，这可能与长辈没有借钱有关。常家长辈都做了贡献，孩子自然大受礼遇。而他们纯属白吃白喝，不好成群结队过来。
　　日期：2014-09-05 13:32:59
　　开始大家都不以为然，认为花钱太多了。等见到了花成秀本人，却不约而同地表示理解。花成秀确实非常出众，也比别人会打扮。那身明黄缎高腰旗袍，把曲线勾勒得玲珑毕现。头上戴的黄色发箍，使她显得性感十足。汤一凡始终耷着脸，连正眼都不瞧一下。那身白肉实在太贵了，每一处都价值连城。而这场闹哄哄的订亲仪式，不但终结了他的大学梦，也把他的爱情梦撕得粉碎。
　　想到这个他就堵得慌！感觉遇上了白虎星。那天他陪花成秀进城，人家全挑贵的买。那件旗袍是绸缎的，标价一百三十八，她套上就没有脱下。像这种价格他想都不敢想，他身上没有超过十块的。本来他建议买块“上海”牌手表，可花成秀非要“日历”的，还说国产的质量太差。至于那双“万里”皮鞋，也是当时最火的品牌。就这一身简简单单的行头，便花去了他家的一年收入。
　　今天花成秀非常友好，进门就挨着他坐下了：“一凡，你怎么不换衣服？不会有意见吧？”汤一凡咬着后槽牙解释：“不是，等会儿再换。”花成秀连忙起身：“衣服放哪儿了？我帮你换。”说着便弯下了腰，屁股瓣绷得溜圆。汤一凡咽了咽口水，心里多少有点乱。他的衣服很简单，一件白色条纹短袖衫，一条天蓝色牛仔裤，一双灰色丝袜，一双白色球鞋，全身上下不到三十块。
　　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中学生装扮，但在当时却很出位。那年头，只有流氓无赖才穿牛仔，好青年应该艰苦朴素。花成秀说他腿长，穿牛仔绝对好看，还说配皮鞋才时髦。汤一凡拗不过她，只好顺水推舟了。当他们一前一后步出屋子，顿时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大家在欣喜之余，多少还有点嫉妒。单就身高长相而言，他们两个非常般配。只是汤一凡稍显青涩，不像花成秀那么冶艳。
　　日期：2014-09-05 18:13:15
　　汤国梁都笑得合不拢嘴了，觉得今天特有面子。让他大感意外的是，宋玉林突然宣布把房子让出来，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这真是雪中送碳了，他正愁没钱盖呢。房子是盖给宋大成的，当时有个女孩怀孕了。全家急得没办法，只好盖房子结婚。没想到宋大成死活不肯，还说花钱就能摆平。现在已经考上大学了，这房子也用不上了。卖给别人会有闲话，卖给亲戚才算两全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