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9-25 22:01:07
　　看到母亲兴高采烈的，他心情更加沉重。自己一个人受穷也就罢了，现在还连累儿子跟着受罪。说真的，他不但认为自己不该要孩子，甚至认为穷人都不该要孩子。与其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还不如不来到这个世界呢。偏偏穷人最喜欢生孩子，那种狂热近乎偏执。其实，穷人这样看重子嗣，并不是都要出人头地，而是害怕老了没人养活。说白了，儿女不过是父母的“养老保险”。
　　他们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出院了。据说农村女人都这样，目的是想少花几个钱。汤国梁又是放鞭又是放炮，还特地找了辆手扶车。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好像汤家又有了未来。这让他有点不以为然，虽说他也希望儿子出息，但把梦想寄托在一个婴儿身上是不是有点荒唐？更为可怕的是，如果儿子将来也把重担推给下一代，那所谓的家族梦想岂不成了一个永远也画不圆的怪圈？
　　他刚把儿子抱下车，邻居就围了过来，指着小脸又说又笑。有的夸孩子漂亮，有的夸孩子聪明。虽然都是客气话，但对于初为人父的他来说，确实是一种鼓舞。也许这就是汤家的未来吧，他没有理由不相信儿子。想到这里，他便给儿子取了名字，叫“思成”。他们太渴望成功了，而“思成”便是未来的希望。老黄马依旧立在枯树旁边，不看也不叫。那神情有点漠然，又有点茫然。
　　“满月”那天，刘家来了个亲戚，叫黄宏伟，说是刘妹喜表哥，在上海一家仪表厂跑推销。席间说了许多发财的故事，好像上海遍地都是黄金。他试着问了一下，没想到人家竟然同意了。当时他是喜出望外，就连父母都感激不尽。常玉高认为不太靠谱，劝他慎重一点。常玉高已经调任司法局长了，编制问题不用担心。可他不想这样不死不活地吊着，他必须找到一条迅速致富之路。
　　日期：2014-09-26 09:13:18
　　二十五　跑推销的酸甜苦辣
　　每个打工仔都有一个财富梦！每个财富梦都会让人在临行那一刻变得豪情万丈。可城市需要的大多是苦力，他们能提供的也是苦力。谁要想大把大把地赚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去想入非非，谁都认为那个“馅饼”会砸在自己头上。这其中也包括他汤一凡。以他的自信与努力，没有理由受一辈子穷啊。现在最担心的是黄宏伟会变卦，他必须尽快想办法筹到路费。
　　礼钱都被父母拿去还债了，他能争取的只有服装款。这个钱可退可不退，关键要看华助理的态度。如果华助理愿意帮忙，自然不成问题。反正司法还要进人的，服装可以转给别人。华助理似乎不能理解，好不容易才弄到编制，竟然说不干就不干了。但也没有多劝，只说单位账上没有钱。就在他脸色渐冷的时候，华助理又说他本人可以垫上。这让他非常感动，华助理总是这么厚道。

　　服装款有五百多，他自己留了二百，余下的都给了刘妹喜。他不想让父母掏钱，更不能让老婆委曲。该补身子一定要大补，月子里亏了会落下病的。临走那天，刘妹喜眼泪涟涟的，就像生离死别似的。她并不希望他出去，她对他也不放心。一旦挣到大钱，就不是自己的人了。她知道他为什么奋斗，也知道他为谁奋斗，但又不能把他拴在身边。机会很难得啊，很多人就是这么发的。
　　日期：2014-09-26 09:52:57
　　那天是在桐城上的车，因为黄家离桐城比较近。天长是著名的仪表之乡，大厂小厂有上千家。桐城是天长的一个镇，街上到处都是仪表商店。这才有直达上海的班车，车上坐的大多是推销员。他以为黄宏伟会帮他买票，可人家连客气一声都不肯。买好车票又去吃饭喝酒，结果还是他掏的钱。他多少有点不爽，这东西也太抠了吧。听他口气分明是发财了嘛，怎么连这点小钱都怕花。
　　到上海已经凌晨三点了，黄宏伟出站就打了车。他是第一次坐出租车，舒服是舒服，心里却慌得厉害。一路上买水都是他掏的钱，打车肯定还要他付费。本来他应该看看夜景的，现在光盯着计价器了。那数字一跳一跳的，每跳一次心就狂轰一次。他们总共才坐了十几分钟，可他却像坐了十几年。临下车，看看是三十多元，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丢丑，真要不够就麻烦了。
　　原以为上海到处都是霓虹闪烁，没想到这一片连路灯都不亮。附近也没有高楼大厦，满眼都是低矮破陋的小瓦房。黄宏伟说推销员都在这里，只有工人才住宿舍。他听了非常失望，感觉上当受骗了。那间房子才六七平米，一张双人床占了一大半，床头靠了十几根热电偶。黄宏伟说这是他姐夫的，最少能值三四万。这一点他不会怀疑，有种用的是铂铑丝，那东西要一百多元一克呢。
　　日期：2014-09-26 13:53:39
　　床上横着两个大汉，有个还是他同学刘松。黄宏伟用力推了几下，让他先在这里挤一夜。然后迅速脱掉外套，关灯就钻进了被窝。他在床边坐了坐，不知该不该躺下。屋里漆黑一片，空气中充满了口臭屁臭脚丫臭。他伸手摸了摸，却摸出一条毛腿。现在想睡都不行了，床上已经挤满了。他试着站了起来，差点被鞋子绊倒。等他再想坐下来，床边又挂下一条腿。现在只能坐地上了。
　　也许他不该来上海吧，这里能有他的容身之地吗？司法虽然谈不上前途，但多少有点收入。吃鱼吃肉不够，吃豆腐总可以吧。可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平庸平凡，他不想也不甘心做个平平凡凡的人。为此，他不放过一丁点机会，哪怕要厚着脸皮求人，哪怕被一次次地羞辱。他相信理想又怀疑现实，他追求完美又苟且偷安。有时候他都不认识自己了，这还是那个孤标独立的汤一凡吗？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了四川中路，同行的还有那个刘松。刘松也写过几天诗，但现在已经不再清高了。因为长期在路边拉客，气质就跟**差不多。四川中路是著名的仪表一条街，两边有上千家仪表商店。大的有几千平米，小的只有几平米。他们的工作就是等在外面，看到有采购员模样的，就赶快迎上去发名片。如果能勉强搭上话，就说价格如何如何便宜，让人改买自己产品。
　　日期：2014-09-26 17:14:29
　　为了方便推销，他们手中都拿着简介。还有一份价格表，什么规格、什么型号都有。如果光看简介，一定以为是什么国营大厂。那行行列列的楼房，看上去确实挺壮观。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些都是居民楼。这也谈不上什么漏洞，甚至是大厂的标志。只有大厂才有宿舍楼，小厂哪有这个实力。要说这些全是假的，好像也不客观。他们厂确实在那个小区，只是租了其中一栋小楼。
　　那栋小楼是里面最矮的，共有两层十几间。这是居委会的办公楼，用不掉才租了一半。小区环境还算不错，四周种了许多花草，还有一些健身器材。仪表厂就设在二楼，车间、办公室都在上面。楼下两间是工人宿舍，一间放了四张单人床。墙角拉了几根绳子，乱七八糟挂了许多衣服。来之前他做过很多猜想，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说简陋吧，房子还可以，可怎么看怎么像野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