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9-27 22:11:44
　　二十七　辛酸人又逢辛酸事
　　那段时间，他造得特别凶。每天早一次晚一次，累得是头昏眼花腿发飘。可他就是不肯节制，只有那种濒死的疲劳才能让人解脱。也许是睡得太死了，照顾儿子便有点马虎。成成又是发烧，又是拉肚子。刘学东说没什么大不了，弄点药灌灌就好了，可他们忙活好几天也不见效果。早先拉的是绿粑粑，后来全是似黄不绿的稀水。这下刘学东不敢大包大揽了，建议他们直接去县医院。
　　汤一凡有点为难：“镇医院不行吗？”刘学东根本不屑一顾：“镇医院有什么用。”这不是他不想去县医院，而是没钱摆阔了。他总共才带了一百多块，七花八花已经差不多了。刘妹喜立即表示：“我们现在就去。”他朝刘妹喜望望，不知怎么解释。刘妹喜连忙摸出钞票：“我身上有钱。”至此，他的发财神话宣告破灭。亲友虽然不再怪罪了，可转脸又瞧不起了，说他是穷折腾。

　　那年冬天特别冷，早早就下了一场雪。他是里三层外三层，把成成裹得严严实实。这样孩子是暖和了，抱起来却非常吃力，只能捆在背上驮着。雪后的铁山有点怪异，黑一块白一块的，跟奶牛似的，搞不清是荒凉，还是壮美。那时汤庄还是土路，下回雨半个月都烂。刚走不远，他就出了一身热汗。等他们赶到街上，累得快要虚脱了。只有成成睡得香香甜甜，好像很享受这种颠簸。
　　日期：2014-09-28 08:02:13
　　汤镇几乎没有变化，楼还是以前的楼，路还是以前的路，只是更破更旧了。车站已经荒了，人们都在路边等车。车况也很糟糕，有小中巴，有小货车，还有三轮车。想暖和就上中巴，想省钱就上三轮。本来他想上车等着，转脸发现华助理也在上面。他不想和人说话，尤其是以前的领导。辞职是想发财的，现在搞得这么狼狈，哪里还有脸见人啊。即使别人不笑话，他自己也愧得慌。
　　可他越是不想见人，越是有人搭腔。先是黄军领着小对象过来招呼，后来是田干事在马路对面朝他冷笑。人要失意是藏不住的，光从气度上就能看出大概。就在他躲躲闪闪不敢抬头时，李大能开着三轮车靠了过来：“文文**崽，你你你们要去去哪里？”李大能年龄不大，范儿却很足。现在长辈都不叫他小名了，唯有李大能不肯改口。汤一凡只好敷衍：“去县医院，成成病了。”
　　李大能连忙推开车门：“我我我正好回回家，顺顺顺便带带你一段。”汤一凡不想省这个钱：“小姨父，里面坐不下吧。”李大能大声保证：“能能能坐下。”那个驾驶室小得可怜，两个人都嫌挤得慌，何况要塞四个呢。本来他想蹲在车厢里，可李大能死活不让。他让刘妹喜抱着孩子先坐正，又让汤一凡悬起身子，等车门关好再慢慢落下。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只是挂档有点碍事。

　　李大能是来送酱油的，说胡家生意特别好。旺季时一天一车，光是酱油、醋每月就能赚上千元。汤一凡顺嘴说道：“那你也开一个啊。”李大能嘴一撇：“我我我要开肯肯定比比他好。”接下来又问他打算干什么？说不能让父母养着什么的，就是收破烂也能赚个百八十块。那个语重心长啊，让他特别恼火。这人要是倒霉了，什么人都敢教训。你一个做假酱油的，凭什么耀武扬威？
　　日期：2014-09-28 10:03:47
　　赶到县城已经中午了，但他们没有跟去混饭，而是抱着孩子直奔县医院。医生先化验一下大便，然后便说是急性肠炎。不是肠炎才怪呢，打开抱被里面全是屎。他们把成成草草洗了一下，然后飞快换上了棉裤，就这样还是冻得浑身发紫。那时医院没有空调，也没有其它取暖设备，他只好去买个热水袋。婴儿血管非常细，护士技术又不过关，扎了几次都进不去，疼得他们直掉眼泪。
　　挂完水已经天黑了，他只好去大舅家借宿。大舅一家正在吃饭呢，是常美丽开的门。常美丽不动也不说话，板着脸堵在门口，表情极其讨厌。他笑着叫了声表妹，可人家理都不理，转过身迳直回了屋。赵翠莲也没有招呼，只是抬了抬屁股。就在他进退两难时，小姨常玉莲起身了：“快坐下吃饭吧，我们刚吃几口。”说着便来给他盛饭。常玉莲眼角有块淤青，不知是磕的还是打的。
　　赵翠莲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往旁边挪了挪。常家整天来人不断，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确实没办法热情周到，但像今天这样冷淡非常少见。他朝刘妹喜望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办。留下吧，显得脸皮太厚；走吧，等于和大舅一家决裂。他一向忍气吞声惯了，不方便突然长出志气。成成现在精神好多了，望着饭菜不停地吮着嘴唇，小模样可爱又可怜。唉，外面实在太冷了，还是忍忍吧。
　　日期：2014-09-28 10:59:41
　　常家饭菜总是煮得很多，怕的就是他这种不速之客。那天他吃了两碗米饭、一碗稀饭，也不知哪来的胃口。说真的，他已经习惯这种冷漠了。如果真要认真计较的话，只有一辈子不上门了。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志气，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省点钱嘛。倒是刘妹喜有点撑不住了，她只喝了一小碗稀饭便放下了碗筷。直到这时候，赵翠莲才问成成怎么了，在哪个医院看的，是不是好点了。
　　吃过饭，刘妹喜便忙着刷锅洗碗，他忙着抹桌子收凳子，常玉莲则去喂猪喂狗。倒是赵翠莲一动不动，抄着手倚在门框上，指挥他们弄这弄哪。亲戚都是有事才上门的，又没有钱请客送礼，只能帮着做点家务。至于吃饭什么的，自然是碰到什么吃什么。如果是大舅一家走亲戚，全家人都得跟着伺候。大人陪着大人，小孩陪着小孩。买酒买菜更是必须的，还得请当地干部过来作陪。
　　没等他们收拾清爽，常宽已经把成成抱走了。当时也没人在意，大家都挤在厨房，一边做事一边声讨李大能。原来常玉莲又被打了，她是来讨援兵的。这几年李大能赚了不少，恶习也日渐增多。吃喝嫖赌抽，可谓是五毒俱全。以前是春节时玩几天，现在有空就要赌一把。李大能很少打麻将，麻将太费时间。还是牌九来得快，牌一翻输赢立见。为此吵了无数回，可什么效果都没有。
　　日期：2014-09-28 14:02:44

　　就在他们同仇敌忾时，常宽、常容突然嘎嘎大笑，一边笑一边大呼小叫的。常美丽当即冲了出去：“你们能不能小声点？”结果她却叫得更响：“妈，你看那个成成，竟在大桌上撒尿。”成成何止是撒尿啊，还在悄悄拉屎呢。因为有尿布兜着，才没有漏到桌上。大桌，就是八仙桌。那是一个家庭的重器，早先是用来供祖宗的。现在虽然不那么尊贵了，但也不能在上面乱蹦乱跳啊。
　　赵翠莲气极败坏地叫道：“你们胡闹什么！大桌上能站人吗？”常宽、常容都吓呆了，差点把成成扔了。汤一凡一把接了过来，平端着直往外面冲。尽管他忙得已经很快了，可还是漏了一点。常美丽一脸的恶心，捂着鼻子不停地跺脚。其实，他们已经很内疚了。刘妹喜又是找碳灰，又是找扫帚。打扫干净后，又用拖把仔细拖了几遍。就这样常美丽还是嫌得不行，好像拉她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