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开门，就涌进来一屋子人。他们脸没洗牙没刷，便开始忙了起来。大家都在赶时间，没有人愿意多等。只要你稍微慢一点，人家就去别的店了。大年初二是“老丈人日”，新女婿必须在这天上门。拜年都不是一家，还有叔丈、姑丈什么的，一个人要买好几份。那天副食类卖得特别猛，光是罐头就搬了二十箱。开始还能放上货架，后来就直接从纸箱拿了，根本没时间中转。
　　日期：2014-10-04 10:20:44
　　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时，汤文娴突然跳了进来：“哥，这是赵连城。”汤一凡没有时间客气：“来得正好，赶紧帮我卖货，我都忙死了。”说完朝赵连城笑了笑。赵连城长得瘦高瘦高的，模样还算端正。只是脸色不太好，说打了一夜麻将。汤一凡悄悄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城里人？”汤文娴嘴一撇：“那是，不是城里人我也不要啊。”汤一凡有点担心：“希望这回没有走眼。”
　　汤文娴正要辩白，钱文忠也进来了。两人大包小包的，好像能值几百块。那时走老丈人也就花个几十块，能花一百就算非常大方了。汤文娴有点自卑：“看来你真的发了。”钱文忠哈哈一笑：“发什么呀，就是赚点辛苦钱。”汤文娴更不爽了：“瞒什么呀，又不向你借。”汤一凡连忙打岔：“不要光顾着说话呀，赶紧帮我卖东西。小妹，你先回家报个信，就说我们要迟点回去。”
　　汤文惠刚要出门，李小双突地钻了进来。李小双是李大能儿子，别看他说话结巴，出手却非常利索。没等他过去招呼，人家已经自己动手了。他先挑了听椰汁，又开了袋薯条。这些东西挺贵的，连成成都没尝过。他正想问够不够，常宽、常容也进来了。李小双把东西一放，又给他们拿了几袋，那架势好像还是他家的。汤一凡这才往外看看，发现常玉高、李大能正从车里往外钻呢。
　　他连忙喊声大舅、小姨父，又忙着倒茶搬凳子。李大能摆摆手说：“不不不用了，我我我们马马上就就走，你你你给我搬搬箱罐罐头。”说着又进到店里，拿了四条烟、四瓶酒，还有保健品什么的。然后撕几个方便袋，装好东西就走，根本没有付钱的意思。汤文娴悄悄提醒：“哥，你说他会不会把店收回去？”他听了心里一惊，李大能这人一向反复无常，谁知道会不会伤天害理？
　　日期：2014-10-04 11:28:27
　　三十二　帮我，就不要羞辱我
　　那年春节赚了两万还多，把房租、税收、工商管理费，包括上交款全都挣了出来。这也让他产生了错觉，认为就是以后的常态了。一个月赚两万，一年就是二十四万。这还仅仅是个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五年以后他就是传说中的“百万富翁”了。到了那时候，他就可以去找朱小然了。什么国家户口，什么派出所长，全他妈的靠边站，有钱才是真正的老大！
　　这个账不仅他在算，亲戚朋友还替他算，而且算得更加离谱。其实，所谓的“高峰”只有二十天，就是腊月二十到正月初十。一年只有一个春节，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高峰。节后是“拜年经济”，当人们不再走亲访友了，购买力就会骤然下降。这时，家家都有许多存货，根本不需要再买东西。事实上从初十开始，生意就逐渐淡了下来。可没人会考虑这些因素，只断定他大发特发了。
　　后来半个月，他提着东西到处跑，答谢所有帮过他的人。首先要拜谢的，当然是李大能了。不管他怎么为难自己，也不管他怎么羞辱自己，那都是自己最大的恩人。没有李大能的慷慨解囊，就不可能有他的今天。李大能出人意料地热情，结结结地不停夸他经营有方。席间还一再致歉，说与胡玉虎订有协议，不能给他送酱油了。他听了有点好笑，连推都推不掉了，怎么还会怪罪呢。
　　日期：2014-10-04 13:53:00
　　拜完了李大能，他又去拜了常玉高，常玉高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镇政府那几年的历练，让他对人情事故有了了解。当然，他还不至于那么功利，其他长辈也都拜了。拜年他是一个人去的，他不想让刘妹喜跟着。他嫌丢人！生了孩子刘妹喜更显平庸，仅有的一点娇憨也荡然无存。不笑时像个呆子，笑了又像傻子，那真是一个“俗”字了得。他也没有带孩子，带孩子等于募捐。
　　“谢恩”重要，还债更重要。本来他想去上海一趟的，结果黄宏伟亲自找到了门上，还带来一张2300元的收据。他连想都没想，就把钱给付了。等黄宏伟上车走了，他才发现有点不对。那笔货款应该是1100元，另外1200元是他的提成。难怪留他吃饭不肯呢，原来是心里有鬼。考虑到拖了一年多了，他也不想深究。原以为这样就算两清了，可黄宏伟竟然没有上交，让他背了十几年的恶名。
　　后来他去进货时，顺便又去看了于成华，还请他到饭店搓了一顿。这是他第一次做东，后来他们一起出去，都是他主动买单。杂品公司倒闭一年多了，于成华一直失业在家，一家老小就靠那个小卖店过活。于成华并没有向他要钱，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当他听说于成华想搞印刷时，立即掏了两千。一千算是还债，一千算是支持。当时圆盘机只要五百多，有这两千应该可以起步了。
　　日期：2014-10-04 16:42:46
　　席间又聊到朱小然，这才知道她要离婚，而且已经搬回了娘家。据说是徐达有了外遇，具体遇谁了他没说，好像也不想说。他没有想得太复杂，只问闹到了什么程度。于成华说已经起诉了，四月十号开庭。这个消息太好了，只是来得有点早了。万一朱小然真的离掉了，他能果断地撇下刘妹喜吗？他之所以要等五年，是想多赚一点。只有把刘妹喜安顿好了，他才能心安理得地走人。
　　聊完了朱小然，又聊起学生时代。聊到慷慨处，声音不免大了一点。就在他忘情的时候，李大能突然闯了进来。汤一凡连忙起身：“小姨父，你也在啊。”李大能不坐也不走，只是死勾勾地盯着，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汤一凡继续陪笑：“小姨父，这是我朋友于成华。”于成华非常配合：“我知道您，是您帮了一凡。”李大能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地强调：“我我我是在扶扶贫呢。”
　　汤一凡气得手脚冰凉，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他自然不敢顶嘴，就连生气都不敢。还要拿出足够的谦恭，表明自己没有忘本。他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是自己的恩人。没有他的帮助，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也许是喝多了吧，不然不会这样的。想到这里，他连忙叫人加副碗筷，说要陪小姨父喝一杯。李大能手一甩：“想想想在我我面前摆摆阔？门门门都没没有。”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日期：2014-10-04 19:15:52
　　他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屋顶。他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结果还是流了一脸的清泪。于成华捶着桌子叫道：“气死我了，真想狠狠揍他一顿。”汤一凡依旧没有说话，他是恨李大能无礼，但更恨自己没有骨气。如果他能有点血性，就应该立即把店关了。可他真的是穷怕了，他需要这根救命稻草。不要说这根草有点脏了，即使这根草有毒，他也会紧紧抓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