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乔。”华探长想起旺德在大门口迎接自己时跟在他身后的老头子，皱眉吐出一口烟，问道，“他是怎么来你家的？保人是谁？”
　　“也是经纪公司介绍的，叫什么……”旺德努力回想着，但还是脑中一片空白，他恨恨地拍了拍脑瓜子，说道：“嗳，这脑子……我杂事多，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实在想不起那个公司的字号。不知道那份合同还在不在，我去找一下吧？”
　　华探长听旺德说要找十多年前的公司，估计这个公司早已不存在了，他摆了摆手，表示了“不必了”的意思。
　　“哦，那个保人好象姓虞，是我丝织厂一个朋友的堂兄弟。”旺德忽然想起当时的大概情形，怕遗漏关键线索，忙说道。
　　“丝织厂的朋友，是谁？”华探长好象有了兴趣。
　　“唉……”旺德想起这个朋友不久前被自己挤垮了，意识到这不是光彩的事情，就摇了摇头，考虑怎么告诉华探长才不失面子。
　　“哦，赵老板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以后想起什么线索请及时通知我们。”华探长看出旺德有难言之隐，便通情达理说道。
　　“是，是，一定，一定。”旺德以为华探长准备走路，便想起身送客。
　　“那么，你还有别的比较亲近的下人呢？”华探长并不打算就走，他问完又解释道，“常常有这种情况，真正的魔鬼就在自己身边。”
　　“还有，”旺德坐下身子，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些不礼貌，局促了一下，说道，“还有最亲近的就算胡妈了。”
　　“就是那个……”华探长想起旺德家那个有一双漂亮大眼睛的女佣，不过凭自己身份不便夸人家女佣漂亮，就换了个问法，“就是刚才我们在过道上碰上的那个女佣？”
　　“对，对，就是她。”旺德怕回答慢了怠慢了华探长，忙主动续道，“不过她更不可能，她是我家兰香——就是二姨太亲自介绍来的。”
　　华探长觉得问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感到有些厌烦，他把手中即将燃尽的烟蒂按进烟缸。
　　“华探长，请抽烟。”旺德抓过烟盒，准备敬烟。
　　华探长摆了摆手，拒绝了旺德的烟。
　　“华探长，请随意。喝茶，喝茶。”旺德略显尴尬地放回烟盒，伸手请道。
　　“谢谢。”华探长朝旺德微微点了下头，问道，“赵老板是不是可以把贵公子的情况谈一谈。”
　　“当然可以，应该的，应该的。”旺德觉得自己过于卑躬屈膝，感到一阵窝囊，不过他来不及向这方面思考，茫然搜索着如何回答问话，这时意识到华探长问得很宽泛，让自己不知从何说起。不过，他不敢指责华探长，只好小心翼翼问道，“请华探长明示，该从何谈起？”

　　“那就先谈谈他的日常起居，跟些什么人交往。”华探长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妥，不过，他还装作嫌旺德愚鲁的样子斜了旺德一眼。
　　“强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平时总喜欢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在一起，我也不知告诫他多少次了，他就是不听。唉——”旺德边想边说，他怕这样绕圈子让华探长厌烦，连忙转入正题道：“他生活起居没什么规律，玩得高兴了常常整夜不归，白天反在家呼呼大睡。他的朋友，比较亲近的有丽华园娱乐公司董事长老邱的公子小泥鳅；茶叶公司李经理的儿子李大胆；绸缎商店的小开小光头。还有，还有……啊呀，这个孽障他只跟我说过这些……”

　　日期：2013-02-02 14:11:24
　　“赵老板，请等一等。”华探长虽然认为这都是一些有产之家的公子哥儿，嫌疑不大，不过还是装做郑重其事的样子拦住旺德话头，从包内取出记事小本子，兜内掏出派克金笔，做出准备记录的样子，说道，“请赵老板把刚才说的那几个人的情况再说一遍。”
　　“好。”旺德答应着，把刚才的话放慢速度再说了一遍，看到华探长记完之后，就停下嘴咽了口唾沫，顿然觉得身心疲惫。

　　“好了，你想起什么线索，请及时跟我联系。”华探长认定旺德今天再谈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一定，一定。”旺德连忙答应道。
　　“我估计绑匪没拿到钱的时候不会轻易撕票，这点请赵老板不必担心。我会派出最得力的探员去查办此案。”华探长给旺德吃了定心丸。
　　“谢谢，谢谢华探长。”旺德连忙谢着，他估计华探长准备离去，想起身送客；不过想起刚才冒然送客的失态，连忙制止了即将挪动的屁股。
　　“不过，派出越是好的探员费用越高，这个……”华探长见旺德始终不肯提出赏额，只好干脆点明了。
　　“当然，当然，我愿重金悬赏，我出四十万，四十万袁大头。”赵旺德狠了下心，自以为出了个高价。

　　华探长露出鄙夷的神色。
　　赵旺德羞得脸上一红，心里却后悔自己出价过高。
　　“六十万可以了吧？”旺德怕得罪了华探长，连连解释道，“现在生意难做，大量洋纱洋棉挤入市场，可以动用的资金也只有这些了。”
　　华探长抓起桌上的赎票信，象有意无意的样子晃了一下。
　　“六十万是鄙人孝敬探长的，另外再追加二十万，重奖破案有功人员。”旺德意识到华探长晃信的动作是传达了“绑匪要的可是两百万”这个信息，急着骂道，“这些绑票的王八蛋，不知深浅，还以为老子有多少用不完的钱。”
　　华探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旺德。
　　旺德觉得自己在华探长面前称“老子”不妥，有些惶恐不安。
　　“这样吧，等破了案，救出人质，请赵老板出一百万重奖有功人员。——我这并不是要赵老板破费，只是为赵老板考虑：出价高些，办事的人可以卖力些。我自己是不会另外要什么回报的。”所幸华探长并没计较旺德的话。
　　旺德听了华探长的话，觉得巡捕房简直是乘人之危在敲诈勒索，气恼得简直想开口骂他家祖宗八代。转念一想，觉得一旦得罪巡捕房，落得儿子真被绑匪撕票使自己绝了后，以后再大家产也没人继承，心里一吓，把怒气吓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毕竟是在求人家救儿子，就想答应下来，不过还是舍不得开口应允，红着脸愣坐在那里嗫嗫嚅嚅的。
　　华探长现出些不耐烦的样子。

　　“好，好，就按探长说的办。”旺德看着华探长的脸色，只好狠狠心答应下来，然后就想找几句不用花钱的话奉承一下华探长，可偏偏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转来转去还是没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还得赶紧回去布置破案，这种事情得抓紧，早点找回公子，也好让赵老板早点放心。”华探长说罢就起身告辞。
　　“谢谢，谢谢探长热心帮忙！找回犬子，我让他到府上叩头谢恩。”旺德终于想出一句奉承话，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过于庸俗，好象出于下贱的老太婆之口。
　　“不必，不必。维持本区治安，是鄙人的职责。”华探长看到旺德的谦卑样，对自己不卑不亢的举止很满意，心里一舒服，面子上也客气起来。
　　“应该感谢，应该感谢。”旺德也拾起绅士风度，尽力不卑不亢奉承着，起身送华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