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板请回吧。不必远送，不必远送。”到了宅楼下面门口，华探长客气道。
　　“麻烦，有劳探长费心。”旺德用眼瞅了一眼身后的管事老乔，老乔领会了旺德的意思，快步跑至门房叫门卫打开院子大铁门，然后垂手恭敬地等候华探长的雪铁龙轿车驰过。
　　日期：2013-02-03 13:08:17
　　第二章
　　三
　　赵旺德送走了华探长，已经过了下半夜。他觉得疲惫不堪，浑身的骨头象散了架，于是马马虎虎去浴室冲了个凉，就去自己的单人卧房睡了。
　　因为有心事，而且抽了烟——他平时不抽烟，只在情绪繁乱的时候才偶而吸上几口，所以烟的提神作用对他很强，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只到天有些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叮呤呤，叮呤呤……”旺德床头的电话铃急促响了起来。

　　旺德本来睡得浅，这时被铃声一惊就醒了，他觉得头疼得厉害，暴怒地抓过话筒，怒声问道，“谁？”
　　“是赵老板吗？”一个男声，口气中带有几分威严。
　　“您，哪一位？”旺德觉得对方的口气、声音象是巡捕，他不敢怠慢，连忙改用温和的语气发问。
　　“我叫吉森，巡捕房探员，华探长把案子交给我具体负责。”对方回答。
　　“哦，吉探员。幸会，幸会！”旺德连忙奉承。
　　“我有些事要跟赵老板面谈。您看是不是方便？”吉森问道。
　　“当然可以，欢迎，欢迎光临。”旺德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强打精神表示道。
　　“那我现在就过来。”吉森说完挂了电话。
　　旺德把吉森请进客厅，敬烟寒暄了一番。
　　“胡妈，你出去把门关上，没我的话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旺德发现吉森看着进出客厅倒茶沏水的胡妈几次欲言又止，便对她吩咐道。
　　“是，老爷。”胡妈恭敬地应着，出了客厅，轻轻掩上了厅门。
　　“哦，刚才赵老板说，尊府上除了公子，还有一位千金小姐是吧？”吉森见胡妈出了门，便拾起了话头。
　　“唉——”旺德叹一口气，答道，“是啊。”
　　“是不是就是师范女中鼎鼎大名的校花，那位叫赵雯雯的赵小姐？”

　　“是啊。”旺德随口应着，不过立刻意识到吉森的话中另有含意，便抬眼疑惑地望着吉森，象在发问“什么意思？”
　　“你有这么好的女儿，好福气啊，好福气！”吉森看出旺德的意思，但没有正面回答，他一手摘下头上的帽子，一手向后梳着自己的板刷头，赞叹着。
　　旺德见吉森没有进入正题，就越想知道吉森的用意，于是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但一时想不出怎样开口发问比较妥当。
　　“你有这么好的女儿，自然没有过不去的坎，成不了的事。英雄也难过美人关嘛。”吉森稍稍露了些口风。

　　“什么意思？”旺德听出象有谁在打雯雯的主意，便警觉起来。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旺德的心思被吉森看了出来，他怕旺德一时气恼，脱口说出拒绝的话，连忙解释道。
　　“吉探员的话是什么意思？”旺德追问。
　　“赵老板不必性急。”吉森觉得气氛紧张，便故作轻松地抿了一口茶，说道，“这茶可真香啊，是哪里的好茶叶？”
　　“是我杭州的一个朋友送的西湖龙井。”旺德心不在焉地回答，这茶叶据兰香说是她的老乡送的，不过旺德现在没心思吹嘘自己的朋友和茶叶。
　　“这是高级的西湖雨后龙井，我没说错吧。”
　　“嗯，是啊！”旺德象是叹了一口气，微微挪了下坐着的身子。
　　“这样的好茶也只有在赵老板府上才能品上。”
　　赵旺德未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
　　“可见钱确是一个好东西，有了钱可以不用花钱也能喝好茶尝好酒，要是没钱……”吉森摇了一下头，苦笑一下。
　　旺德听吉森又提到钱，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觉紧张地盯视着他的脸。
　　“当然，如果不但有钱，还能有势，那就更完美啦！”吉森不经意的样子感叹道。
　　旺德见吉森不再谈钱，心里稍稍宽松了一些。

　　“在上海滩这种鬼地方，如果有钱没势，或者有势没钱，有时日子也不好过啊。”吉森象随便说道。
　　“是啊，是啊！”旺德想到自己遇上的麻烦事，点头同意吉森的观点。
　　“所以啊，有钱没势的，要跟有势的拉上关系；有势没钱的，也要跟有钱的拉上关系。这样一配，那就……”吉森把两手的食指相向向内一比划，然后打住了话头。
　　“什么意思？”旺德心里一颤，以为华探长要打雯雯的主意，连忙紧张地问道。——他可不想让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送给这样的糟老头子糟蹋。
　　“鄙人文化不高，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请赵老板多包涵。”吉森先打个招呼。
　　“吉先生有话尽管直说。”旺德有些不耐烦。
　　“鄙人觉得赵老板可算是有钱没势，华探长可算是有势没钱。”吉森说完，斜眼观察着旺德表情的变化。
　　“怎么？”旺德确认华探长在打自己女儿的主意，越发紧张起来。

　　“你别着急，”吉森见旺德并没丧失理智，他慢慢转动着茶几上的杯子，看着里面上下转动的茶叶，缓缓开口说道，“华探长家的宝贝二公子，以前见过尊府的大小姐，已经仰慕好多年了。”
　　旺德听说不是华探长自己打雯雯的主意，觉得事情比自己预料的要好一些，他瞪大眼睛听吉森往下说。
　　“这个二公子呢，他是华探长正室妻子所生，可以说是华探长夫妻的心头肉。人也长得不错，我见过的。只比令爱大两岁，也是个读书人，前一阵子刚从法国留学回来。我觉得华家跟你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认为这是对大家都有益的事，就按华家的意思向赵老板提一下，不知道赵老板是不是肯赏这个面子。”
　　旺德觉得自己这一阵子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儿子被绑的事还没头绪，几小时前就被华探长敲走了一百万袁大头，今天一早又来了个说媒的，说是华家想娶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真想下逐客令赶走这个讨厌的媒人，但他不敢。闷着想了一想，觉得要是华家儿子真如吉森所说，凭华家在法租界的势力，跟他家结了亲也未必不是一桩好姻缘，也许嫁出女儿，还可以冲一下自家这一阵的晦气。——旺德相信这些，他小时候经常听外婆跟他讲这些“道理”，于是旺德的脸色慢慢和缓下来了。

　　“不过，这一阵子，我真没心思去谈儿女嫁娶之事。”旺德迟疑一会说道。
　　“这好理解，这好理解。如果这事成了，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大媒人啊！”吉森说罢，戴上帽子就想走路。

　　旺德知道雯雯是兰香的宝贝闺女，觉得这件事应该得到她的同意才稳妥，——他除了关系钱的事情从不肯让步外，也有些惧内，不过他没好意思把这层意思说出来。
　　“那就先这样说定了，等贵公子的事有了美满的了结，就让华家准备娉礼。——这些礼数总归要的。”吉森见旺德没有明确反对，就当他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