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上卿:晋国诸卿家族史(下)》
第27节作者:
虎公 1.少齐之死
前540年4月,韩起之子、公族大夫韩须到齐国迎亲,齐国方面是派上大夫陈无宇(陈桓子)送亲,新娘子叫少姜。齐国出美女,少姜一到晋国,就受到平公分外的爱怜,亲昵地称其为“少齐”。这原本是好事,但平公随即觉得,自己娶亲,齐国方面只派个大夫送亲,规格这么低,明显是对自己的不敬,一怒之下,就拘禁了陈无宇,把他扣留在中都(中都有二,一在今山西省介休县东北,一在今山西省榆次县东)。这下连少姜也觉得尴尬,赶紧向平公求情:“按规矩,送亲者的爵位应该与迎亲者相同,出于对大国的敬畏,我国提高了送亲者的规格,这样一来才弄乱了。”如此的恭敬和委婉,少姜果真是一位贤德的女子,但平公看来,这样的女子也不过是自身威权的光环罢了,宠爱归宠爱,终究只是自己的玩偶而已,话自然也是听不进去的。
可怪又可叹的是,美貌而又温柔的少姜,居然嫁来晋国不满半年就香消玉陨了!这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但无论如何,事情就是发生了。平公是如此的宠爱少姜,连齐国人都因此被惩处,其他国家自然不敢再触霉头。赶紧打起精神应对少姜的丧事。鲁昭公甚至亲自赶来为少姜赴丧,连晋国人也觉得过分了,赶紧以少姜并非正室夫人为由,谢绝了鲁昭公。这时昭公已经走到了黄河边,得到指示又返回了鲁国,再派执政大臣季孙宿(季武子)来晋国送上为少姜的下葬的衣服。
少姜已死,送亲的陈无宇还被扣留在晋。叔向劝平公:“陈无宇有什么罪?您只派一个公族大夫去迎亲,人家齐国派上大夫来送亲,还说别人不恭敬,您的要求未免也太贪婪了。这本来是您自己不尊重齐国,现在又扣留人家的使臣,您的刑罚也太偏颇了。这样下去,还怎么担当诸侯的盟主?况且,少姜生前就为陈无宇求过情了。”这样,晋平公才勉强答应放陈无宇回国,时间已经是这年的十月份了。
前539年正月,平公为少姜大办丧事,各国又不免派大臣前来送葬。郑国派来的是子大叔(游吉),与晋国大夫梁丙、张趯见面后,彼此都觉得滑稽。梁丙说:“你这个一国之卿居然来干这事儿,也太过分了吧?”子大叔说:“我们有什么办法?从前文公、襄公做霸主的时候,以不烦劳诸侯为要务。让诸侯三年一聘问,五年一朝见,有事时才会合诸侯,不睦时才组织结盟。国君去世,大夫来晋国吊丧,卿来参加葬礼;夫人去世,士来吊丧,大夫送葬。一切安排,只要能昭示礼仪、完成事务、弥补缺漏就足够了,此外再不增加诸侯的负担。现在呢?国君宠妾的丧事,我们都不敢按照老规矩来办,规格超过了国君夫人的丧事,还惟恐受到贵国的惩罚,哪里敢害怕麻烦呢?您以为我来这一次就算完事了?少姜这么得宠,她一死,齐国必然再嫁女子过来,到时候我还要来贺喜呢。”张趯感叹:“您说的好啊,让我得以知道文公、襄公时期的礼数。然而,以后您恐怕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譬如火星,火星运行到了中天,寒暑就会减退,因为这时寒、暑的天气已经走到了极至,能不减退吗?晋国也是如此,将要丧失诸侯的拥护了,诸侯们想要麻烦也没机会了。”梁丙、张趯走后,子大叔对自己的从人说:“张趯很有见识,可算得是一位君子了。”
日期:2007-06-14 09:44:36
2.季世悲歌
子大叔的预言果然不错。少姜的丧事刚刚办完,齐景公就派晏婴大夫提亲来了:我们这里还有先君的適生女儿和遗姑姊妹(景公的姐妹和姑姑)若干人,请您再来挑一个吧!这样的好事,平公自然是从善如流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定亲之后,在款待晏婴的席间,叔向与晏婴,两位当今的贤大夫见面了。谈起彼此国家的景况,不免都是叹息不已。
叔向:齐国的状况如何?
晏婴:今天的齐国已经处于季世(末世)了,真的难以预料。齐国也许要落到陈氏手里了吧。国君抛弃了他的子民,使他们纷纷跑到陈氏那边去了。齐国原来有豆、区、釜、钟四种量器,四升为一豆,四豆为一区,四区为一釜,十釜为一钟。在陈氏那里,五升为一豆,五豆为一区,五区为一釜,十釜为一钟。这样,他们家的钟就要大出来一些。陈氏以自家的量器向民众借贷粮食,而用公家的量器来回收。陈氏把山上的木材云到集市,价钱与在山上一样;海边的鱼盐蜃蛤等物产,价钱与在海边一样。而国君这边呢,民众的劳力,三分之二都用来给国君服务了,只有三分之一为自己谋衣食。公家聚集的东西堆积如山,都生虫坏烂了,民间的三老却在受冻挨饿。国家刑罚泛滥,在集市上,鞋子便宜而假肢昂贵(被砍脚的罪人多)。民众被煎迫得痛心疾首,只要有人来安抚、资助,他们自然是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了。这样一来,陈氏即使不想获得民众的归附都难了。看来,箕伯、直柄、虞遂、伯戏(陈国祖先),恐怕要和胡公(陈国始封君)、大姬(胡公夫人)一起,在齐国享受祭祀了。
叔向:是啊。就连我们晋国的公室,现在也一样是季世了。公家的战马不驾战车,卿不率领公家军队,公家的战车没有了战士,军队没有了将领。庶民罢敝不堪,而国君的宫室却越加奢华。道路上饿殍相望,而国君的宠臣却敛财如山。人民一听到国君的政令,就如同逃避盗寇和仇家一样。栾、郤、胥、原、狐、续、庆、伯,这些原来的公族家人,今天已经沦落为下层的皂隶。国政掌握在各大家族手里,人民无所依靠,国君却毫不收敛,用行乐的方式来度过眼前的忧患(以乐慆忧)。公室衰落到如此的程度,这在以前哪里有过?谗鼎上的铭文说:“天不亮就起来劳作,也难免后世的怠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何况国君是这样的日益胡来,怎么能长久呢?
晏婴:哦,这么严重?!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叔向:“晋国的公族已经衰亡殆尽了。我听说,公室将要衰落,作为公室枝叶的宗族会率先零落,然后是公室这个树干随之倾倒。我们家这一宗共有十一族,现在只剩下我羊舌氏一族了。我又没有儿子。公室现在败坏不堪,只要能得到善终我就很庆幸了,那里还敢奢望享受后人的祭祀?
通过叔向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晋平公时代的晋国公室已经破败到何种程度:
第一,军备废弛,国君的部队已经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第二,剥削残酷,人民生活贫困而又劳苦不堪;
第三,生活腐化,大量聚集财富,挥霍无度;
第四,怠惰国政,国君放任朝政的败坏;
第五,宗族零落,与国君同姓的家族日益沉沦,国君丧失了可以维护自身地位的依凭力量;
第六,家族势力膨胀,掌握着国家的军政大权。
而叔向用“以乐慆忧”四个字,传神地勾勒出了晋平公的心理和行为。以晋平公的智慧,自然不会对公室的岌岌可危没有认识,然而,他没有力挽狂澜的勇气与斗志,好在以目前的状况,自身的优裕生活还是可以保障的,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这成为无数末代统治者极其神思的自我解嘲。就是这样一种消极放荡的心态促使着他,不断用荒淫奢华的生活方式来回避严峻的政治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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