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爱情——当代中国人的爱情与性的史诗》
第38节

作者: 刀刻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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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六不喜欢站军姿踢正步,他喜欢蹲马步,经常蹲着蹲着,兵们就一屁股摔地上去,他还气定神闲的蹲着。
  那回爸看见了,也不说话,手指头在他脑壳上一点,他也摔了下去,爸哼哼两声:还差得远呢。就走了。
  没多久,爸转了地方,转了地方更没得玩,刀六天天都呆在家里,搜寻家里一切可以搜寻的故事,就有那么一天,他撬开了爸爸的抽屉,里面有大把的军功章,一把手枪,几个笔记本。
  刀六对手枪没兴趣,手枪没红缨枪威风,他对军功章有兴趣,全取出来挂在自己的白衬衣上。
  然后就是那几本笔记本了。
  刀说识字很早,小妈自己也要学习,就跟着教了他。识字最大的好处,是能读明白小画书。
  爸爸那几本笔记本,刀六就当小画书读着,从五岁读到七岁,才读了个云山雾罩。
  刀六回四川读书前的那个夜晚,爸命令刀六去他书房,当着他的面,打开抽屉,把枪收了,指着抽屉说,这里面的东西,以后不管老子去了哪,都是你的。小兔崽子!
  他以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后来他才知道,爸早就知道他在看爸那些绝对隐私的往事。
  爸为什么让我看、只给我一个人看呢?

  刀六恋爱了,读到大一,才明白。明白了一半。
  爸没姐她们说的那么严重,坐在病床上,和几个穿无徽章军装的老人高谈阔论着。刀六想缩回头,爸眼尖:进来,儿子,来,爸让你认识一下几个老家伙。
  刀六像杆标枪杵在那儿。爸以为他读大学的儿子会招来战友们的叫好,爸失算了,老人们收回欣赏的眼光:没当兵啊?老菜刀,你太浪费了!
  爸有些不耐烦:出去吧,叫你姐弄几个菜,一会儿我们就在这儿喝两杯。等等,要川味的,记住。
  刀六说:爸,我做吧,我也会做几个川菜的。
  爸看着他,像看一个怪物,而不是他自己的儿子。
  第一次抱着妈,刀六才懂得什么叫责任,家的责任。
  刀六抱着云时,也想过责任,那是爱的责任,或者不准确,那是爱情的承诺,誓言,誓言无声。
  抱着妈不同,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抱着妈。小时候,甚至大了,初中了,高中了,他也曾想过,妈什么时候能用母亲的方式抱他。没有,妈没空,妈很忙,兴许在妈,在爸的眼睛里,他打妈生下他那一瞬间,他就是独立的。

  妈,爸不是没事吗,你这么着急,会吓着我们几姊妹的。大姐在旁边,说是劝,自己也哭了。
  刀六笑:哭吧,想哭就哭吧,妈,让儿子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大男人!
  二姐一曼在后面掐了一把刀六的屁股:好不好意思,还大男人呢,怎么不把你老婆也带来。
  妈这才推开刀六,擦了眼泪,轻描淡写的说:二曼,你弟还小,别教坏他。
  很好玩,二姐明明叫一曼,妈从来就叫他二曼,有点长幼的意思。如此算的话,刀六不应该叫刀六,应该刀三才对。再有,一妮一曼都是很漂亮的名字,怎么单单到了他,很突兀的跳到了六,还没后缀,生生的悬在半空,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去,刀六,这名字怎么取的,妈是大学生,爸的学历也不低,起码也算军大毕业的!
  二姐伸出舌头,冲刀六翻了翻白眼,又刮了刮脸。
  刀六明白了,家里肯定知道他和云的事了,都说县城小,镇子小,看来,有了电话,中国也不大。
  刀六有点紧张。
  快二十了,谈恋爱肯定不违法,不知道是不是违了家规。
  你爸受过伤,身上还有弹片,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一直劝他退休,劝他上医院,他从来都不听。这次不一样,想来也是看见自己年龄大了,自己害怕些什么,所以这次医生说他应该住院疗养,还没等我劝他呢,他自己就跑医院住下了。所以,才叫你们回来的。
  一家人,不,他们娘四个在餐厅要了个包间,气氛有些压抑。应该高兴的,家人聚了,却又应该不高兴才对。
  妈,你别急,爸像有病的人吗!四个老头,喝三瓶茅台!小弟,你能喝多少酒?一曼问。
  刀六不说话,刀六在等妈妈说话,问话。
  我忘了,儿子是大人了。小曼,叫服务员上瓶白酒。妈说。
  妈,我不喝。我不是太喜欢喝酒,何况爸还病着。刀六说,刀六是真不想喝,更怕喝了酒,妈问什么,他说话收不住。
  一妮大,更懂,就叫了酒,两瓶。
  一直都没敢告诉你们,怕影响你们,你们读书的读书,当妈的当妈,做生意的做生意,不好分心的。妈给自己倒上酒,硬打开刀六的手,亲自给他倒上。
  你爸除了伤,还有病,他肝上一直有毛病,所以这些年他不喝酒,吃药都躲着你们。
  那今天他怎么喝那么多?还是一曼。
  刀六端起酒杯,在妈面前的酒杯上碰了碰,自己就喝了,又倒上,碰一下,又喝了,连着三杯。刀六不怕什么,只是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妈说:喝就喝吧,喝一杯,少一杯了。
  一妮也喝,才喝下去,就哭了:小曼,爸是肝癌,晚期!
  都平静下来,妈才转过身,又给刀六倒上了:儿子,听说你有个女朋友,在老家。
  嗯,是有,谈了一年了,她蛮好的,小妈知道。
  妈点头:虽然你没在我们身边长大,我们还是相信你,相信你的眼光,你小妈的眼光。什么时候,叫她来让你爸看看,老头子就高兴了,一高兴,说不定活得更久些。
  一曼又要哭,一妮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小曼,你这美国人怎么混的,你懂点事好不好,你的生意都是哭出来的吗?
  一曼也瞪着眼:我爸最疼我了,我伤心一下不可以啊?
  妈最后那句话太戏剧:儿子,关键的问题在于,你爸想抱亲孙子,你们说说,这怎么办。
  刀六的酒在咽到一半,活活的给呛了出来。刀六笑出了声。
  别笑,严肃点。妈说。
  日期:2013-02-26 14:30:02

  已经是盛夏,桃花山除了荷溏还有一片绿,就那几颗垂柳,能扫去些夏意。
  两人恭恭敬敬给观音上了香,叩了头,牵着手,去柳荫下,坐了。
  刀六拿着云的手,仔仔细细的看着,像看什么美玉。
  云由着他看。有些倦,云把头靠在刀六的肩上,看着天边的浮云,一会儿像兔,一会儿像牛,一会儿又散了,幻成朵朵小块小块的云朵。我是哪一朵,刀又是哪一朵呢?聚聚散散,分分合合,到了雨时,我们又都在哪里?
  我爸四十三岁,才娶的我妈。刀六说。
  两个姐姐,一妮,一曼,是爸爸前妻生的。爸爸比妈大十五岁,妈在镇上生下我,就扔了我,回昆明了。那时,爸的情况不好,文化大革命,正挨批。

  云儿,你说,也怪了,爸那时不得志,年龄又大,我们家,我外公,我妈,这么漂亮的大美人,怎么就看上了我爸?
  云说:那是爱情。
  不,不应该有爱情。他们之前都没见过。我爸躲批斗躲到镇上,又不愿意回刀家大山见我爷爷,听说他有天去河边散步——就是我们镇中学门口那条小河,遇上的我妈——那会儿,我妈在中学做代课老师。两个也没说上话,是后来镇上那个老媒婆保媒,说外省回来一个刀家大山的大干部,老婆没了,要娶个小的,帮着带下两个娃娃——就是我姐。我英明伟大的外公,居然亲自找了媒婆,让把我爸直接领家里去,于是乎,就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成就了我。外省的一个大干部!我妈就冲这嫁我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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