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说：一，二三，四五！我喝五杯，好！
　　爸说：六，你欠我一杯，你欠这杯太大，来，我喝一杯，你帮我把你姐他们敬的，都喝了。
　　刀六看大家，大家都不理他，只好过去，在爸眼光的注视下，一杯一杯，数了五下——他把爸那杯也喝了。
　　爸这才满意的样子：还有你妈。
　　敬妈，大家才有了闹腾的劲，狠狠的把妈夸了一通，夸得妈招架不住，脸上有了少女般的红晕，还不罢休。
　　爸非叫刀六去他和刀六妈中间坐下，一曼说：坐吧坐吧，我们不吃醋。几千年的醋，我们早吃完了。
　　刀六讪讪，就拉二姐夫喝酒，二姐夫不喝，二姐说的，读书人，喝的是学问，不喝酒，有本事你和我来。
　　刀六说，男人，才不和女人计较，喝酒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少管。二姐夫，你要不喝，我不是瞧不起你，我瞧不起美国。
　　一妮笑：曼丫头，傻了吧！少拿读书人说事，谁不认识几个ABCD啊，你家先生都把美国丢了，他要不喝这杯酒，美国总统饶不了他。
　　爸打了个手势，意思大家肃静：儿子，你给我老实说，明年能给我生个孙子不。

　　大家就哑了，看妈，妈看刀六。
　　刀六给自己倒上酒，才说：爸，应该大姐二姐他们先生。我呢，我先把媳妇给你娶进门吧。
　　刀六一仰脖子，他感觉，他喝的不是酒，是泪。
　　妈扶爸去休息，三姊妹和两个姑爷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晚会说什么都不知道，都沉默。刀六憋得难受，又去拿了瓶酒，也不劝了，只是给大姐带了个杯子。
　　二姐也自己去拿了个杯子：小刀，你说，怎么办吧。
　　刀六的酒杯就在嘴边，没喝，想了半天，说：姐，别问我怎么办，你们先给爸爸生个外孙，这是最实际的。
　　二姐大脑又断了电：那，怎么也要十个月啊！
　　刀六很奇怪的扫了二姐一眼：二姐，爸不是三天两天就不行的，他等着呢。
　　大姐就哭了，没声音，眼泪一汪接着一汪的。
　　大姐不哭了，指着大姐夫：要不是你，今年这孩子我们就要了的！我话说到这儿，明年再要不上孩子，咱们俩，就散伙。

　　二姐夫说：大姐，别生气，这是过年。再讲了，香港都要回归，你们散什么伙。
　　大姐夫抢过大姐的杯子，一口喝了，嗫嗫道：不就是个孩子吗，我也是为你好。再说了，岳父要的是孙子，不是外孙。
　　刀六说，不说这事了，说不清楚。爸那天，还叫我退学，去当兵呢。他思维不清楚，当不得真。
　　你们演出的事，告一段落了吧！

　　嗯，谢谢大姐夫，在香港给我请的演员。这些打工不回家的，都高兴坏了。
　　年后呢，你怎么安排。还是大姐。
　　我过了十五就得回北京，也没时间再做什么，就陪爸妈多呆几天，难得有他们呆在家里的机会。
　　其实，你可以回趟四川。
　　回去干嘛，不回。
　　那你小朋友怎么办？
　　如果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就不是我小朋友了。刀六说，说这话，就像云就在眼前样的。
　　妈出来，还在笑，笑得眼睛都有点潮：儿子，别想你爸说的孙子的事了。他刚才又忘了，又说，今年夏天，他要回四川，看他爹去。唉，这肝不好，怎么会影响到脑子呢。
　　大姐说，妈，别忘了，爸头部受过伤，动过手术。
　　妈奇怪：这么多年都正常，怎么临了离休了，就有了反应了，阴一阵阳一阵，还很强烈。

　　日期：2013-03-01 19:20:11
　　明天就是初三，有别于以往任何一个初三的快乐心情不同，云对这个初三，是又想又怕。
　　用刀刀的话说，他爷爷是个已经让苦难的岁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老人。外公不是，外公越是在艰难的岁月里越发强势的男人——一个七十多岁，还能在晚辈心里是男人的老太爷，眼睛里肯定不容任何沙子的。
　　刀刀说的：我妈强硬吧！当年，因为想穿件白衬衣，给我幺外公借了一块钱，很快就还了的，结果让外公知道，你猜怎么着？二十六岁的大姑娘，让外公一巴掌，扇掉了四颗牙——还有两颗是座牙（后槽牙）！
　　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腮，不禁笑：老太爷不会打隔着辈的人吧，他都七十多岁了，当年打刀刀妈妈，他才五十多岁，二十多年了，应该没那么大的火气。再说，我又不是他家什么人，他们袍哥人家，也讲义气的。

　　有点乱，云想，自己是不是武侠小说也看多了。
　　不是他家人，又代表他家的人去看他，这关系，云理不清。
　　理不清，还得要去。
　　到底穿什么好？
　　小妈出很多主意，用小妈自己的话说，都是馊主意，不算数的！小妈自己心里都没谱。
　　你当年带刀刀时，你就穿旗袍，在老太爷面前晃来晃去，他都没说什么吗？云问。
　　小妈说，这你都知道啊？我那算什么旗袍，布的，都是布的，有一件，还打了两个补丁。想起来都寒碜，穿旗袍，打补丁。唉，还是改革开放好啊！我喜欢旗袍，现在我有十七件旗袍，丝的绸的缎的都有，哪天我找两件瘦的，送你——别嫌小妈东西旧，小妈送人金送人银，就没送过人旗袍，还是自己的旗袍。
　　云说，我懂，不嫌，但不要，太贵重了，小妈你自己收藏起，看着也是一种满足。

　　云又说：小妈，我听说，你结婚时，外婆送了你一样东西。
　　小妈说，别听说了，我们家那点陈年往事，刀刀全给你招了的。你就直说，我婆婆送我件旗袍呗，还是她做新娘子时穿的——对了，咱们用不着这么怕老太爷，咱们先看你外婆，只要我婆婆喜欢你——肯定她老人家很喜欢你的，你这小乖小乖的样子，男人喜欢，女人都喜欢——我婆婆喜欢你，老太爷那儿，就轻松很多。
　　云说，我知道外婆慈祥，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喜欢外婆。
　　读书时，有意无意的，打刀刀家门前过时——上镇下镇，必须打他家门前过，他家就在镇子的正中央，上下街的连接处——总能看见一个红润的老太太，在门前的躺椅上坐着。发乌青，挽了个髻。手上有根龙头木拐杖，她也不躺，端坐着，永远都微微的笑着，和门前过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打着招呼。当然，没和云打过招呼，她不认识云，但她笑，好像认识的一样，和蔼的点着她不知疲倦的头。

　　听说，镇上男人打架吵架，都是刀外公断定；邻里的妇道人家有了纠纷，全是找外婆调停。
　　云说，刀刀说，家里的事，都是外婆做主，是不是。

　　小妈说，一般都是的，但，你这个不同。当年，公公不点头，婆婆也作不了主让我和你小舅结婚的——我姐，刀刀妈和他爸的事，也是老太爷点头，才成。
　　那，光外婆喜欢我，也不成的。小妈的意思我懂，大事，都是外公做主。
　　小妈莫名的叹息一声：很复杂，一句两句扯不清楚，别的兄弟姐妹结婚，老太爷就没管过。小乖乖，你和刀刀不一样，我这样分析，你看对不对：一呢，你是大外孙媳妇，必须让老太爷看一看，认可了，就省很多事；二，刀刀是家里最宠爱的娃娃，什么事全家都让他、包容他，所以他喜欢了你，估计也没什么人能反对得了，包括老太爷。你去看他，主要是哄他一个高兴，让他把对刀刀的挂念，分一半在你身上来！这样呢，你离得近，什么时候想见了，就见一见，他气一顺，心情就要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