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她能处理好，就不会让我再操心，我们俩，还是心有灵犀的。

　　老张，看看，又来了，你儿子真有才，还心有灵犀。爷爷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不过，爷爷见过她，上次爷爷让痰卡住，她和我去看过爷爷。
　　你爷爷那眼神，成天都是醉的，能看清楚她是公是母？
　　爸——

　　好，爸先道个歉，爸失语了。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她。
　　现在。
　　全家人都没明白过来，还是妈懂儿子：儿子说的意思，就是是有她照片吧。
　　刀六掏出钱包，取出在桃花山时，她同事给他俩照的合影；还有一张单独的，是云在相馆照的头像。

　　一妮一曼想扑过去，看到相片妈接过去，妈都没看，就先递给爸爸，俩人才没动，只是都瞪着大眼，狠狠的仇视着刀六。刀六没看见，去书柜边取了眼镜，给爸戴上。
　　嗯！嗯！嗯嗯！想不到，这个龚驼背，还能有这么乖巧的孙女，老张，你看，不比你年青时差——不对，儿子，我以后见了龚驼背，还要叫他一声老爷子！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放牛娃，老了老了，我还老亏了！
　　爸，她爷爷已经过世好多年了，你见不到的，没亏。
　　我说的就是那边，到那边还不是一样的亏啊。
　　妈羞了他一下：你还***员呢，你怎么能信这个。
　　不信这个，活到也亏，驼背的儿子，应该叫我大叔，现在，改叫亲家了，多好的一个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他，你老也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他在文丨革丨后期，因为贪污收缴的地主财产，给判了死缓，按现在的刑期，还有八年才能出来。
　　我就知道，龚驼背一家屁股就是不干净。算了算了，都别拿牛眼睛瞪我，我没糊涂，姑娘挺好，看得出，含而不露，秀外慧中，儿子，有眼光，没给你爸丢脸。想当年，我和你妈——妮子，曼曼，你们看看，有你们漂亮没。
　　日期：2013-03-18 10:37:23

　　唉，可惜了，要等你们带孙子来看我，最少也要等四年多。儿子，你这个不行，你姐她们要给我生外孙，也就十个月的事，你怎么就要四年呢。
　　刀六心里闹得慌：爸，我可以退学。
　　嗬，威胁我啊，不吃这一套，四年就四年，我等得起。见不到孙子，我不会闭眼。爸说。实在是高兴，话多，精力透支也多，大家都看出他的疲倦，就嘻嘻笑着，给他道了晚安，出去。
　　一妮去打了热水，给妈烫脚。妈闭着眼，也不知道想什么，眼泪老是要往外涌，不停的擦。

　　一曼闹了一会儿，静下来：傻兄弟，还有一个办法。
　　说，我听听，听听美国有什么好办法。刀六看了看妈，再没掩饰，拿过爸很久没动过的烟筒，抖了一支，点上。
　　一妮一曼都看他，妈听着动静，也睁了一下眼，然后继续闭上。这一睁一闭，倒没了泪。
　　你读你的书，并不影响你们生孩子。姐说，一说完，大家都楞了。

　　这，这美国思维，是够超前的。刀六也没想到，二姐来这么句，这么大胆，这么有创意：那小城里，未婚先孕，足够惊天动地，她还怎么工作，肯定得开了。开不说，真到那天，以我对他的了解，她自杀都可能。
　　她在那小邮局上班，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家不是养不活她。
　　这话说完，妈是真的睁开眼，等着一曼继续说。
　　刀六先摇头：不行的，她不会做寄生虫。我懂二姐的意思，辞掉工作，在北京我们先同丨居丨，怀上孩子，就可以到南方来生，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我当了爹还在读书。她不会同意。二姐，你没在小城呆过，不知道小城出来的女孩心里想什么，她们努力了十多二十年的工作，基本就是一生的理想，不会轻易丢。这不是为不为我、为爸、为我们一家想的问题，问题在于，我们没为她想一点点，全为我们自己想了。我这样想，我都配不上她。

　　兄弟，她可以不辞工作，她完全可以办停薪留职。两年，就两年，足够你们生一个孩子。然后她继续回去上她的班，等你大学毕业，你们一结婚，就说这孩子是收养的。这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我们全家作证。
　　姐，你还是只为我们家想，没为她想。
　　老弟，爸现在这个情况，我只会为我们家想。也许我们对不起她，但我，起码我保证，我会用我一生来回报她。不管你们两个怎么样。

　　刀六没话，问：大姐，你觉得呢。
　　一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去看妈。
　　妈说：儿子，你可以问问她。
　　刀六看着妈，看了很久，看得自己心都痛了：妈，我开不了这口，真的开不了。
　　妈，云给我说过，说你和爸，她说她相信你和爸是有爱情的。我当时信她，以为你和爸有着纯粹的爱情，才走到一起。现在，我突然发现，她错了，我也错了，我怀疑，你们当年的结合，是不是也有某种，物质的交易在里面。

　　啪！
　　妈！
　　母子俩在海滩上慢慢走着。
　　小梅沙现在已经归于宁静，唯有潮汐一浪一浪的涌上来，又退去，涌上来，又退去。湿了鞋，母子俩浑然不觉，搀着，牵扶着，走着。刚有的脚印，让那潮涨没去；再有，再没。

　　月就挂在海的上边，蓝莹莹的，在掀动的海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却是白的，白得发蓝。快十五了，有几分的圆，有几分的欠，欠是遗憾，也是希望。
　　对不起，妈。
　　和妈妈说什么对不起呢。是不是，你也等着，妈妈给你说声对不起。
　　你和爸爸，经常在这海边，散步吧。

　　想，但很少。以前条件差的时候，常常这样，在昆明，在下放的小城，在那些全是泥土的小巷子里，也要牵着手，走一走。不说话，就很满足，很开心，很幸福。
　　刀六想起，自己和云走在小城午夜的街头时，也不怎么说话的。原来，相爱的人，不说话，真是一种幸福。
　　儿子，告诉妈，你相信你们的爱情吗。
　　我说不好，妈。我说我自己吧，我信仰我们的爱情，就像信仰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信仰离我很远又无处不在的***样的，信仰爱情。都是些虚无飘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就是信仰，她就在心里，不需要说，不需要山盟海誓，就活在心里。她，云云，可能想得比我更少，但更朴实，我就是她的爱情，她的爱情就是我。有时，我很害怕，怕伤着她，我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在保护她，我不允许我在有意或无意中，伤害到她，所以，我对任何外来的对她有可能产生的伤害，才会反应，那么过激。

　　嗯。妈懂。妈是过来人。儿子，相信你的爱情，爱情和任何物质、和年龄、和社会时代的变迁无关。活着的爱情，就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心靠着心，心在，一切都在，只属于你和她的世界。珍惜她，呵护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刀六想起，那个在桃花山柳树下情欲激昂的夜，他的云，好像也同样说过类似的话。
　　天下女人，不一样的年龄，同一个爱情。
　　爸爸想孙子的事，妈，我再想想。
　　嗯，你想，你怎么决定，妈都不会再说什么，你是成人了，对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