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毕，她说不早了，该走了。
　　Mike满脸的意犹未尽，却也无可奈何，巧舌如簧还是要不到eva的电话，便把自己的塞给了她。“记得联系我，我会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吃喝玩乐，一直是他的强项。
　　从舞厅出来已近午夜，门口叫不到车，我们便慢慢地向前走着，希望能有出租车正好与我们擦肩而过。
　　街道旁的人行道正在修葺，一路走来高高低低。路旁不知是谁家的庭院，两支茶花从铁栏杆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探头探脑着外面的世界。
　　Eva凑过去深深地嗅了一下，接着却又笑起来：“其实我不喜欢茶花的味道。”有风吹来，花枝微微颤动。她转过身靠在那铁栏杆上，扯开衣领，仰起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看不出丝毫醉酒的样子，但我知道，她是真的喝多了。
　　“小心着凉。”我伸手把她的领口重新系上，她纤细的颈项，有着迷人的弧线。“你在这里等我。”我说着朝街口走去，那里的出租车更多一些。果然，没多久我就截停了一辆，上车后再让司机掉过头去接她。
　　“我上次坐出租车的时候，车里正在播爵士乐。”她说着，问那司机，“先生，这是什么音乐？”
　　那司机微笑着告诉她：“Leonard Cohen的《Boogie street》。”
　　Eva说这歌真好听，司机便一遍遍地重播着。低沉的歌声让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沉淀下来，她的醉意慢慢地退去，微微地往我身旁靠了靠：“我要回去了。”

　　我看着她：“当然，我送你回去。”
　　她把住址告诉了我，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座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璀璨霓虹的倒影如水流滑过车窗，我望着外面一片繁华夜景，满心却是过客的清冷情绪。车身微微一震，她的头落在了我的肩上。
　　看来她是真的睡着了。呼吸的调子安静平和，一声声响在我的耳旁，我忍不住转过脸来，悄悄端详她沉睡中的脸庞。
　　车子在一片高级住宅区停了下来，我唤醒eva：“是这里吧？”
　　她乍醒，神情有片刻的懵懂，看看窗外景物，才慢慢点头：“没错，”略略停顿了片刻，又问我：“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不，”我笑着摇摇头：“这里是有钱人的地盘。”

　　她轻声一笑：“你这是挖苦我呢。”说着就把车费付了。她多给了不少，让司机接着送我回去。但我却坚持送她上楼：“看着你进门，这样我才能完全放心。”
　　她望着我，眼神一闪，转身朝大厦内走去：“很久以来，几乎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会？”我跟在她身后。
　　“结婚后再也没有约会过，而我丈夫，他相信我时刻都能照顾好自己。”她言下略有憾意，有时候女人太独立，便失去许多本该享有的特权。
　　她按了电梯，等待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怀着对这个夜晚即将结束的不舍，但不知她在沉默中都想些什么。

　　电梯来了，我们进去，狭小的空间内她与我并肩站立。她把手举起来，靠近我的鼻尖：“我用了你送的护手霜。”
　　我嗅了一下，果然是那熟悉的香味。
　　然后她的手落在了我的脸颊上，轻轻往下滑，又落在我的唇上：“年轻真好，这样的嘴唇，谁不想吻呢？”
　　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喉咙却感到一阵微微发痒，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她紧紧地注视着我，脸上表情复杂，不全是暧昧，但，我实在也想不出这若不是勾引又会是什么呢？

　　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她便垂下了手掌，走了出去。我回过神，赶紧跟在后面。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并没有邀请我进她的家。“今晚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她歉意地一笑，“今天家里有些乱，不方便请你进去坐坐。下次，请你来喝茶，好吗？”
　　可见，刚才那番举动，果然与勾引无关。
　　“当然。”虽然我也不会真的做什么，但此刻竟有些怅惘起来，遂笑了笑，道声晚安，转身离去。
　　她却又忽地在身后唤住了我：“jean，你还是，不要再等那封邮件了，等不到的。”

　　我怔了怔，回头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说这样一句话。
　　她明显有些局促，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恰当的话，便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即使你等不到一个答案，那又怎么样呢，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东西原本就是没有答案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们都要学会放手，不是吗？”
　　放手，是这样的吧，像我这样，纵使心有不甘，也无法让一个刻意躲避的人重新现身，像她，斯人已逝，又能如何挽留？放手，应该是我们迎接以后人生最好的一份姿态吧。
　　回到住处已经凌晨一点。
　　坐在电脑面前，我习惯性地想要去检查邮箱，可忽然又想起eva的那句番来，拿着鼠标的手，不觉迟疑了起来……

日期：2009-09-21　10:18:35

　　09 下午茶
　　隔了一天，eva果然约我去她家里。
　　空着手拜访有些不妥，而我也不知该带什么礼物，路过一家花店时看到里面的百合开得不错，便买了一束带去。
　　她接过花，连连道谢，找出一只黑色的釉瓷花瓶插了起来。那黑亮的瓶身越发衬托出花的白来，普通一束百合，瞬间光彩夺目。
　　她家里的陈设和这花瓶一样，精致、考究。房子那么大，原来是把两套公寓中间打通了居住，一个客厅已经抵过我整个住处的大小。
　　听我夸赞她的房子，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房子大又怎样，倒显得更空了。我丈夫活着的时候经常出差，又多应酬，常常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有时候我半夜里睡不着，索性起来走走，从这个房间游荡到另一个房间，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或许买房子的时候就该考虑到这个了。”我半开玩笑。
　　她眼神空茫茫地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看房子的时候我丈夫说，如果将来有孩子了，一定得给他们足够的空间玩耍，所以才决定买下这里。”
　　对，结婚十三年，她怎么会没有孩子。她苦笑了一下：“刚结婚的时候，我还是个实习医生，他的事业又刚起步，忙得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五年前，我们终于决定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一开始很顺利，可怀到四个月的时候胎儿却不明原因地流产了，之后我们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她皱皱眉头，点了支香烟，“后来我们就不再谈起孩子的事了。偶尔，他会说，其实两个人也挺好的。也许他真的不介意，可这始终是一种缺憾。”她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垂下脸来，一下一下拨弄着手指。

　　她反复提起自己的丈夫，可整个房子里，我却没有看到一张她丈夫的照片。或许是她不想睹物思人，才统统收起来了吧。
　　“不说这些了，”她耸耸肩，“你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我说还是咖啡吧，什么也不用加，越浓越好。
　　她点点头，在厨房里一边煮咖啡一边说：“喝太多浓咖啡对身体不好。”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又抽了一口烟，于是连自己也觉得可笑了，“我还不是戒不掉烟。医生们都是这样，就只懂得说别人。”
　　喝咖啡的时候，她像往常那样起了对我的好奇心，问我和我男友之间究竟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