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话，我也对那个男人说过，他听后坚决地回答我：“我会离婚，你等着我吧，我一定不会让你继续这尴尬的身份。”他说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爱我，另一个原因是，他和他妻子之间的感情早在多年前就已出现了问题。可是，从他许下诺言的那天之后，我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为此，我当然恨过他，也自怨自艾为何总是受欺瞒。可万没想到，他竟已不在人世。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抽痛。他的丈夫，我的情人，我想他还未来得及提起离婚这两个字，就已经去世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呢？”我问她。
　　她又垂下了脸：“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告诉你。”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了窗户边。室内外温差大，窗玻璃上布满一层水雾，朦胧了远眺的眼神。她略略回首，映入我眼中的是一个薄薄的背影和微微一线侧面：“他死了，我知道，而你却毫不知情，这是我对你仅有的优越感了。”
　　没错，她宁愿我恨他，把他当作一个逃避难题的懦夫。
　　“可你为什么又要提醒我，别再等他的回信呢？”如果不是这一句话，我也就根本猜不到这样的结果。那么，我就会如她所愿，一直恨着那个男人，而不像现在，重又泛起伤感的柔情。
　　她转过半个身子，只用一边瘦削的肩膀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知道丈夫背叛后，大多数妻子的第一个反应往往是迁怒于人。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对你，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起了怨怼之心。”

　　听她这么说，我极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她继续道：“可我越了解你，便越忍不住对你起了好感，当你说你不知道对方已婚时，我是真的深信不疑。更何况，”她伸出手指，在那蒙了水气的玻璃上划出一道笔直的线条，那么的有去无回：“我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心，又怎么能去责怪别人呢？”
　　她始终没有落泪，只是那样的神情却比痛哭更令我动容。我该安慰她吗？安慰的话从我口中说出来，会不会倒显得虚情假意？虽然我是真的满心歉疚。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爱我呢，你是这么的优秀。”她比我美，聪慧又独立，我什么也比不上她。
　　“为什么你看不到自己的好？”eva微微摇了摇头，“我倒相信他是真的被你吸引，而不像某些男人那样只是随意猎艳，”沉默了片刻，她又自问似的说道，“不知道究竟哪一个结果对我来说更好受一些，是他的肤浅，还是他真的变了心？”
　　我怯生生地问她：“你还爱他，是吗？”

　　eva望着我，许久没有说话，当我以为等不到答案时，她却长长地叹了口气：“曾经，我们是那么的相爱，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变得不再亲密。”她深蹙眉头，眼睛盯着某一个方向，但我知道她什么也没在看，“有时候半夜醒来，我望着枕边的那个男人，我们之间明明只有一臂的距离，却又像是远得遥不可及。是的，我还是爱他的，可我不知该怎样才能像以前那样重新靠近他，而他，也再不会像过去那样毫不犹豫地对我张开臂膀了。”

　　长时间安定的生活总是会令感情出现疲态，两个人是否只能处于不确定的环境中才能紧紧维系？
　　究竟，爱情维持在怎样一个距离才最恰当？

日期：2009-09-23　11:38:54

　　11 错、乱
　　离开eva的住所，我也没坐车，迈开步子一路往回走，希望能由散步令自己把纷乱的心情整理出个头绪下来。
　　街上行人大多步履匆匆，哪怕是与我擦肩而过，也不会察觉到我脸上的失魂落魄。天气阴冷，穿越了整座城市的寒风迎面吹来，吹得我麻木了所有的表情。我爱过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虽然他是别人的丈夫，他欺瞒了我也欺瞒了自己的妻子，即使在道德的审判席上他坐不上好人的位子，但对我来说，他是一个沉稳、体贴的情人。
　　而eva，我曾经为了能和她有某一种微妙牵系而感到莫名欣悦，却原来这种牵系源于我和她爱着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已经退出这令人尴尬的闹剧，只剩下我和她站在各自的舞台一角，不知该如何继续推进剧情，却偏偏又还没到落幕的时间。
　　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我终于回到了公寓。
　　爬上老旧的楼梯，过道上的灯泡烧断了灯丝后一直没人来更换，在那片昏暗里，我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高瘦的背影正站在我住所的门前。

　　我的心一跳，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便试探着慢慢地走过去。那个人转过身来。看到他的面孔，我整个人似瞬间被闪电击中，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再也不能发出丝毫声响。
　　“jean！你回来了。”paul一脸欣喜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却像是见到鬼一样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喉咙发紧，声线不由拔得高而尖。
　　见到我这副样子，Paul愣了愣，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吸了一口气：“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没错，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我那应该已经死去的男友。
　　Paul皱皱眉头，觉得很好笑的样子：“你说什么呢，我要是死了，怎么会站在这里？”
　　我看他身后的地上摆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再细看他的人，虽然脸色疲惫但确是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这么说来，eva的丈夫并不是paul？
　　“这两个月来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你？”我追问着。
　　Paul不紧不慢地道：“我只是回了一趟老家，进屋再说吧。”
　　进了屋，他放下行李，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冲我微笑着伸开双臂：“亲爱的，过来。”

　　我却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快给我答案吧。”
　　他无奈地耸耸肩，解释这失踪的两个月只用了一句话：“我向公司请了长假，回去办理离婚手续了。”
　　我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过我会离婚的啊，但我不想说太多次，”他摊开手，“我不是一个只用语言搪塞的人，我说了便会做到。”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竟毫无欣喜可言：“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邮件？”
　　“那时候我正忙着离婚，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会为此感到自责，但我也不想胡乱编个借口欺骗你。”他说话是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带着点大男人的担当，宁愿我蒙在鼓里也不愿我为此事所困。

　　可惜，我却不是半个世纪前的弱小女子，我宁愿清清楚楚地颠簸在风头浪尖上，也不愿毫不知情地漂浮在风平浪静的海面。而我又能说什么呢？这毕竟是他的一番好意。
　　“你和你太太，结婚多久了？”我问。
　　“十一年，”他叹了口气：“其中倒有一半时间是在冷战中度过的。我离开家乡在这座城市工作，也就是为了让彼此远离一些。”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一点离婚呢？”
　　他苦笑：“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我们之间连架也懒得吵，话也不想读多说一句，而离婚，少不了这些事。”

　　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他和他妻子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但不知为何，我现在一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眼前便会跳出eva的脸来，虽然我也知道，她并不是她。
　　“过来，jean。”他再一次向我伸出手来。
　　这一回，我走了过去，依偎在他身边。他拥住我，让我靠在他的肩头。paul有一头浓密的棕发，像兽的皮毛，相依偎时，总给我温厚的感觉，可今天也许是我的心脏受了太多的震荡，这样的感觉荡然无存。
　　“好了，jean，这下你再也不必感到内疚了。我是个单身汉了。”他在我耳边温柔地说道。
　　我苦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虽然他离了婚，但并不能改变我曾经做过他和他妻子婚姻中第三者的事实。

　　“离开这座城市的每一天，我都想着能尽快见到你。”他叹口气，“我把房子和积蓄都给了她，我不想要什么，只希望能尽快办妥手续。幸好我们没有孩子，否则会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