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骑上大坡,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我盯着路口前方靠左的一个高空水塔看。这水塔有十层楼高,状似一个碟形UFO,用一根圆形混凝土支柱撑在半空。这是八十年代时相当有创意的一道亮丽的城市风景线,就是现在看也颇有情趣,很是为当年的设计者喝彩。
正当我看得入神、浮想联翩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车铃声,我立马回过神来,看到骑着一辆老旧加重自行车的中年妇女逆向行驶,朝我冲了过来。我赶忙调转车头向右躲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辆车一下撞个正着,中年妇女连人带车被撞倒在地。紧接着传来了孩童的哭声。
我也被撞翻了,但我条件反射似的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景象吓了我一跳,原来那中年妇女的自行车后座上还载着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这男孩现在正倒在地上张大了嘴哇哇地哭着。
我连忙跑上前将那男孩抱了起来。这时中年妇女爬起身,手指着我大骂。我心想你逆向行车主要责任还是在于你自己,不过现在跟她讲这些她能听进去吗?只会增加发生冲突的可能性。而且我也不该骑车走神,我在这起事故中也是有责任的。
于是我抱着小男孩,一句话也没讲,任凭她骂个痛快。
她骂了一会,我看她气好像消了一点,便一个劲地向她道歉。最后她把男孩抢到自己怀里,一边骂着我,一边检查男孩身上是否受伤。
后来可能骂累了,又没发现孩子身上有伤,再看我也是个老实人,而且态度一直不错,所以气也消下去了。我很负责任地问她要不要到医院看看,她回答说算了,她还有急事,你以后骑车一定要注意。我连声称是。
临分手时,为了缓和气氛,我还摸了摸小男孩的脸,夸他长得可爱。小男孩这时已不哭了,瞪大了眼盯视着我。中年妇女没有说话,把孩子放到后座上,骑车离去。
我总算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检查了一下自行车。看到自行车完好无损,闸也很灵,便跨上去,向大伯家骑去。一路上,我再也不敢分神,集中注意力,并保持中等速度。
到了大伯家,我把车停放到门口,敲了敲门。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在两点钟,突然想起大伯现在可能正在午睡。便加大了敲门的力度,还向里面喊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里面终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声音越来越近,拖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刺啦刺啦声已清晰可辨。这声响让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位睡眼惺忪的古稀老人,正趿拉着一双棉拖鞋,缓缓地向门口走来的景象。
日期:2014-10-14 18:46:51
门开了,跟我脑海中的景象一样。大伯揉着眼,趿拉着一双棉拖鞋站在我面前。
大伯七十有余,但看上去精神矍铄、精干老练。眉毛又长又浓,眼神平静而敏锐,鼻子挺挺的。他经常穿着一套不知什么时候做的深蓝色中山装。我觉得他若再年轻几年演***那真可谓形神兼备。他不出门的时候,除了盛夏,总是趿拉着一双棉拖鞋,仿佛脚很怕冷似的。
大伯年轻的时候很能干,曾经参加过治淮工程建设。后来被提拔为他们单位的党委办公室主任兼公『安』科科长。据说还与刘伯承元帅握过手。说话做事有板有眼。但年龄大了却相当固执任性、古板孤僻,对当代社会很是不满,与现实不能很好地衔接。这也导致了他后来的一个悲剧性结局。
不过大伯对我始终很好,甚至有点迁就我。对我的感情比对他的亲生儿子还要深。虽然我们俩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和意见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但我们都能做到求同存异、和而不同。所以处得相当好,他即是我的长辈,又是我的一位知心朋友,一个忘年交。从他那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大伯见是我,笑得很灿烂。“山林来啦!”。每次到他家来,他都这么热情地招呼我,我对他的招呼百听不厌。感到很亲切,有种外出多日后回家的感觉。
大伯家住在一楼。这幢两层的小楼房地势很洼。门口有几棵大梧桐树,梧桐树枝叶相当繁茂,遮天蔽日。所以屋内采光很差。一年四季无论晴天还是阴天,整个房屋都显得阴暗潮湿,到处都有一股子霉味。
客厅里放着大衣柜和五斗厨,这两件家什还是父亲送给他的。正南靠窗处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零乱地放着一堆老年报,报上压着一副老花镜,可能是因为镜腿松动了,在镜腿拐弯处绑上了一根淡红色的松紧带。写字台的右前方有一个盆景,盆景是一座假山,山上有亭有塔。假山用水供养着,水由于长久未换,里面都已长出了一些细小的叫不出名的生物,在水中跳跃游动。这假山可有些年头了,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它就存在于大伯家了,所以至少七十年代就有了。
客厅的北边放着一张床,床一年四季都帐着蚊帐,床上散发着大伯身上特有的体味。床头摆着一个柜子,上面有一个镜框,镜框里是一张***和***在机场上的一架小型客机旁的黑白合影。***以一惯大方从容的举止伸出右手,与左手捧着大簇鲜花、笑容可掬的***握手。
客厅往北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空着,里面摆满了各种盆栽吊兰和长短各异的木凳。另一个房间里只放着大妈的移动烟摊,一张方桌和一张备用床。平时床上堆放着各种杂物,老家来人时则收拾干净,铺上被褥,可容两三个中等个头的人挤在一起休息。
房间再往北,就是后门,出了后门有个公用小院,院里有厨房和卫生间。
房屋样式很旧,估计是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大伯以前并不住在这,而是住在小东门水利局家属区,我四岁的时候便是在那儿度过的。后来堂哥在这儿分配了一套住房,大伯为了看住他(堂哥年轻时很痞),才在1986年从住了三十多年的小东门水利局搬了过来。
大伯招呼过我,走进屋,在藤椅上坐下。我则坐在写字台旁的木凳上。大伯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向后门走去。我拿起一张老年报翻了翻,没有兴趣,又把它放回到原处。拿起老花镜,把自己的眼镜摘下来,把老花镜戴上,透过镜片看着模模糊糊的眼前世界。
一团黑影伴随着刺啦刺啦的拖鞋声来到我面前,我赶紧摘下老花镜。大伯正手拿着一根湿漉漉的,显然是已经洗过的黄瓜站在了我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我,说:“来,搞根黄瓜啃啃。”
我戴上自己的眼镜,迫不及待地接过黄瓜“嘎吱嘎吱”地啃了起来。
“今天怎么有空来啦?厂里不忙啦?”大伯拉长声音问道。
“不知道,我现在不在上班。”
“哦?那怎么回事?”大伯张着嘴惊讶地问。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上班了。”我把我的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
“嗯。”大伯抿了抿嘴,责怪地说,“你这个小头脑想得太多了。所以才得这个病。”
日期:2014-10-15 17:27:48
“我也没有办法。上班对我来说就像上法场一样。”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