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总坐在阔大的办公室里，他显然是位精明的生意人。两只小眼睛投射出的光汇聚成一把威武的利剑，朝他所看的人扎来。妙菱不禁在心里暗暗哆嗦了一下。这个马总和陆天铎，一样咄咄逼人。不过细细品去，俩人又有很大不同。
　　马总问了唐妙菱很多问题。她一一作答。马总靠房地产起家，有了资本便想玩玩影视。他对影视领域不甚了解，可还有自己的理解和思路，见妙菱的回答和他心中的想法不太符合，便有些急躁。
　　显然，我和马总的气场不大契合，和钱总倒还相洽甚欢，妙菱暗地里想。又想，可马总是老板，钱总只是高级打工的不作数啊。想着想着，便有些泄气。
　　马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推给妙菱。上面的美女巧目倩兮，倚靠在一辆保时捷旁。这种美女一看便知，是靠脸吃饭的，换言之，演员。
　　“怎么样？漂亮吗？”马总问妙菱。

　　“很漂亮。”话很实在。都是混迹影视江湖的人没必要遮着掩着。如果不漂亮的话，也会直说的。
　　“我女朋友。”马总的口气里带着得意。
　　“哦，不错不错。”
　　“你觉得她能红吗？”

　　“嗯……这个嘛，得抓紧。女演员的青春就那么几年呢。她得有28了吧？”妙菱没有正面回答。这种漂亮女孩，整容过的锥子脸十分大众毫无特点，一看就是红不了的，傍个老板还行。
　　“是啊是啊，真得抓紧呢，要不怎么把你找来了呢。另外我还有很多影视项目想让你策划策划。”
　　马总滔滔不绝地谈自己的各种规划。他还真没把妙菱当外人。在他唾沫星子乱溅手舞足蹈的演讲中，一幅投资几个亿做影视的美好前景被他老人家勾勒得栩栩如生。要做大规模大制作的影片，让圆圆做女主角！她一定会一夜走红！她走红了反过来就是高乐传媒最大的摇钱树！你帮我筹划筹划！写个策划案！团队嘛，不要太多，最好都是外围！外围的意思就是兼职！
　　妙菱在其间艰难地张了几次口想说话，都被马总的口若悬河给镇压了。什么策划案？你的电影打算做什么类型？多大投资？什么时候投拍？是否需要融资？这些都需要知道的呀！可妙菱没问两句，就被马总粗暴地打断。你不要管那么多，你可以天马行空先做方案嘛！
　　可是，可是，妙菱还想说，可是你打算给我多少OFFER（薪酬）？可是，可是，难道你就不想问问我，我到底打算来你这里吗？可是，马总在慷慨激昂的激情演说中并没有任何停顿下来的意思。
　　当马总终于结束了他的慷慨陈辞，妙菱也终于明白，马总没有打算跟她谈什么薪酬。人家要看她的策划案。

　　妙菱离开高乐传媒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沮丧。马总这样过于精明但对业务一无所知的老板，让唐妙菱倍感无力。此时，她忽然感到，自己对陆天铎的临时叛逃很不仗义，更感到，陆天铎的爱惜与提拔使她有点儿飘飘然，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在江湖里随波逐流的可怜地位。离开了陆天铎，谁认识你是谁呢？唐妙菱苦笑着想。可是，被挤兑被架空的陆天铎现在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顾得了她呢？
　　日期：2015-03-03 09:35:04
　　唐妙菱刚刚回到公司，便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令她意外的是，居然是钱原。钱原问她和马总谈的怎么样？打算跳槽吗？
　　这人真孩子气。妙菱一边想一边带了点儿赌气说，不打算。
　　“为什么呀？”那头很吃惊。
　　“不为什么。”既然看穿了，还跟马总公司的人解释什么，没必要。
　　“你看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咱们当面聊聊。”钱原彬彬有礼地说。
　　这叫妙菱大感意外。钱总大概是受了马总的指派，前来继续游说妙菱吧。好吧，也许双方可以继续往下谈。听钱总的意思，薪酬不是问题。兴许，这是个机会。
　　钱原约的地点是春上火锅店。正值年根，火锅店生意火爆。妙菱和钱原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靠窗的小桌子。由于人声嘈杂，俩人说话都不得不提高了嗓门。在这样的环境里，谈新工作的薪酬显然没办法进行下去。而且，通过一来二去的谈话，妙菱也发现，钱原对于马总和妙菱说的话一无所知，显然并不是受马总委派来游说妙菱的。那这顿饭吃得委实有些蹊跷了。

　　俩人默默地吃着火锅，气氛有些尴尬。钱原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唐妙菱，问：“能否问一下你为什么想离开现在的公司？”
　　他的眼神专注而清澈。妙菱思考了一下，决定告诉他关于青花瓷的人事斗争。钱原听完了，说：“根据我的经验，陆天铎的位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以见得？”
　　“经验与直觉。不过，我觉得既然有一些风险，你考虑一下马总这里也不错。”
　　“可是他上来就让我写策划案，连薪酬都没有提。”妙菱提高了一下声音。

　　“你简历里面不是写明了薪资要求了吗，他给得了，所以他不提。”钱原转了下眼珠。
　　好吧，我不和你争。妙菱心里说。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请我吃饭吗？不会是你自觉自愿地来帮着马总游说我吧？”妙菱问。周遭环境太闹，妙菱不得不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钱原才露出听清楚的表情。
　　钱原的脸在火锅的氤氲水汽后显得有些虚幻，但看妙菱的眼神很实在，是直勾勾的。
　　他的声音不大，可以说很低，可是妙菱一下子就听见了。他说：“第一次见到你，就很有好感。即使你不来我们公司，我也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有关职场上的事情，欢迎随时骚扰，我会帮你答疑解惑。”
　　妙菱笑了。

　　日期：2015-03-03 09:36:19
　　第二天，妙菱刚到公司，屁股还没坐热，便接到了通知。全公司的人集体换工位，行政部把连夜赶制的工位图发给大家。除了陆天铎、宛玫、常小龙、董顾问不用搬家，其他人都得搬。临近卫生间的那间办公室自宛玫搬出后，一直空着，这次派上了用场，被分配给了胡大伟。胡大伟听到这个消息，咧着大嘴呵呵笑了两声，说，离男厕所近我上厕所方便了，好啊好啊。——他是行走江湖之人，早已练就了一副连滚烫钢水都不惧的好皮囊，对这点儿挤兑那还不是视若粪土。他的东西也少，收拾收拾三下五除二就搬到厕所边那间办公室了。

　　妙菱的办公室从大间换成了小间，而且里面出现了两张办公桌。苏默说，过两天还会来一个人，和妙菱坐对桌。妙菱搬家也搬习惯了，她的东西越搬越少，反正自个心里存了想法：等哪天从这个公司搬走，更不用带走什么东西。当然，鱼缸、小泥人、黑美人还有那把隐秘的小手枪必须带走，相比那些虚张声势的文件，这些东西显得珍贵多啦。
　　搬家的时候，妙菱碰见了王蒙。王蒙正把好几个大箱子放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推车上，累得直喘。宛玫失势的那段时间里，只要宛玫在，王蒙就会为宛玫订午餐，或者和宛玫俩人一起吃中饭，一副不离不弃的样子。据说，那段时间里，宛玫交代给她大量的资料，什么好莱坞制片制度、美国电影审查及分级制度，美国院线发行状况之类的英文原版文件等，让她翻译成中文。或者把一些中文资料翻译成英文。总之，做了一些英汉互译的事儿。众人私下议论，王蒙的文件存档估计是青花瓷最有条理的，比如《好莱坞制片制度×日×月×年一稿》、《美国院线发行×日×月×年二稿》诸如此类。这些命名工整的小文件，像王蒙工位上摆放井井有条的小饰品一样，老老实实地停放在她的电脑里，并且排着大队浩浩荡荡上天堂一般转到了宛总那里。至于，宛总是否看它们，并不重要。都进了天堂了，就不必管它们的下文了吧，有刻薄人一本正经地评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