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队列里，她已经不再挣扎了。也就是说，她已经彻底绝望了。她觉得所有的挣扎、抵抗都是徒劳的，除非你离开这个环境，这才是最终的解脱。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中，伊梨在队列里听着口令做动作，一二三四，左转右转，动作日趋规范和熟练。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她才开始懂得，真正的放弃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做的时候心里还在较劲，心里还有，做的时候已经是个空壳，心已经逃之夭夭。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固执或者执着的人，不服输的人，比如对小柯，她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容易地放手呢？

　　而在王向上看来，她正在接近军人的标准，正在向一个合格军人转变。虽然她内心未必真正接受这一切，但这只是一个过程，很多人不需要这个过程，比如他，但对于她来说，这个过程却是必要的，从迫不得已到心悦诚服，从麻木服从到自然执行，他相信从他这里开始，她会慢慢从里到外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他站在镜前吹着口哨整理着装，还特意把头发梳了梳——多年的平头让他几乎没有梳头的习惯——他一面骂着这小妞真他妈麻烦，一面为即将到来的成功咧嘴一笑。

　　日期：2014-02-17 10:13:38
　　25　 中秋节舞会。恋手癖型花痴在行动。
　　这天是中秋节，尹部长带队过来慰问新学员，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晚上还要一起联欢。饭后他陪尹部长在营区里转了转，作为一个下级军官，他对上级首长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但是说不出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尹部长身上的某种气质，因而这尊敬就表现得很有分寸。以他的经验，一个在西北荒漠里滚爬了十多年，主持过多项重大试验的老兵，应该是爽朗透彻豪气冲天的，可是这个人身上却有着太多的沉静和淡漠。他看起来从容，亲切，笑容可掬，可说不清为什么，这里面总是透出几分凉意，让人觉得冷漠和有距离。他在校时参加了导师的一个课题，当时还是副部长的尹来听课题组的汇报，王向上上前敬礼并伸出双手，可是尹却视而不见，只示意他坐下。虽然那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扛红牌的学员，可是非同寻常的野心和自尊心让他对尹辰的冷漠很不舒服。他注意到尹几乎不跟任何人握手，可偏偏脸上却总是呈现着亲切随和的笑容，这尤其让王向上受不了，感觉特拧巴。这次见面，王向上特别保留，尹问什么他答什么，简明扼要，一个字不多说，连笑容都很收敛，礼节上更是节约，他在哪儿都是风头很健的人，可是并不想在尹那儿留下什么印象。没想到尹居然还记得他，吃饭时主动聊起了那次课题汇报，虽然只是点到为止，王向上还是小小得意了一下。谁都知道，尹是一个工作标准很高的人，得到他的认可是件不容易的事。不管王向上多么不喜欢尹这个人，但至少他是搞科研出身的，在本领域很有建树，至今还保持着敏锐的判断力和令人信服的创造力，这点让王向上不得不服，并从内心里保持着对他应有的尊敬。

　　晚会在进入舞会阶段时达到**。音乐响起，大家摩拳擦掌跃跃跃欲试，却无人敢迈出第一步。集训了近一个月，生活足够单调足够枯燥，业余时间最多下下棋打打扑克，一帮人一时兴起去逮兔子，不但没逮着还被老乡家的狗咬了，回来又被训了一顿，心里窝火透了，巴不得有点好玩的事来消耗剩余的精力呢。可是这种场合应该不是能够尽兴玩耍的地方，除非有人首先把首长搞定，让他玩得不由自主地卸掉伪装。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梅小寒，梅小寒矜持了一小下，起身大方地走向尹辰部长。

　　其实，用不着大家提醒，梅小寒也会这样做的。晚上开会前，带队干部已经嘱咐过她了，要她主动邀请尹部长。在部队这么多年，梅小寒已经习惯这种做法。每有舞会，主办者必会组织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军官女战士来陪首长跳舞，她自己就常常是这样的人选。音乐响起时，首长还端坐在那里，装作谈笑风生，其实是在等女孩子们过去邀请。等下了舞池，又会亲切地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啦，老家哪里呀诸如此类的问题。几乎人人如此。

　　梅小寒走到尹辰面前，说尹部长，能请您跳个舞吗？
　　尹辰笑着说，哟，我可不太会呀，凑个热闹吧。

　　梅小寒说首长请，带着美丽的微笑。
　　尹辰舞步简单规范，跟大多数首长一样，但是好在舞姿潇洒脚步轻盈，梅小寒真心地说了一句，尹部长跳得挺好的。尹部长笑笑，哪里，参加了个扫盲班，学了几个基本步。然后开始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啦，老家哪里呀。
　　梅小寒不动声色地回答，只等着他再多问一句，哪个部队的呀？
　　但是他没问。
　　他的手骨节柔和细腻光滑，她忍不住去看他的手，一看心里一惊，多么好看的手啊。
　　梅小寒是个恋手癖。如果再说得严重些，说她是个花痴也不为过。这是她自己对伊梨说的。那时她在讲她和李泉的恋爱史，一边说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这会儿再看尹辰时，她的眼神已经不对了，脚下也乱了，差点踩到他。她连声说对不起，脸上发烫。
　　但梅小寒就是梅小寒，她很快镇定下来，一曲结束，她正好把尹辰送回座位，在松手的一刹那，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表叔。
　　尹辰一愣，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探究地看着梅小寒。梅小寒笑着点点头，离去。
　　日期：2014-02-17 10:45:56

　　26　别那么宠自己，以为自己是谁呢！
　　舞会这种场合，伊梨一向就是个观众。上中学时被迫跳过集体舞，男同学热哄哄的汗味和湿津津的手掌弄得坏了印象，以后打死也不上舞场。她看见梅小寒跳得那么轻松曼妙，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很享受。她是和她不一样的，她在队列里的姿态和动作，她整理的内务，完全就是王向上欣赏和推崇的那种漂亮，不仅如此，关键在于她不是被动听命，她确实享受这个过程。所以她是开朗的快乐的，也是有感染力的。训练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往宿舍走，她解下腰带，在空中一挥，也不知用了什么技巧，腰带发出有节奏的噼啪声，惹得男生们羡慕不已，围着她请她示范，而她也乐于一遍遍演示。秋高气爽，梅小寒在蓝天绿树下挥舞腰带，脸上格外明媚妖娆。

　　舞会上的梅小寒同样光彩照人，虽众人瞩目，但表现得落落大方，自在自得。伊梨此前接触过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梅小寒与她们绝不相同。男性喜欢她，女性也喜欢她，这就是她的特别之处。与她相比，伊梨觉得自己就是个拿清高当挡箭牌的羞怯丑小鸭。
　　就在伊梨一面欣赏梅小寒一面自省的时候，王向上走到她面前，说，跳个舞吧。
　　伊梨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第一反应是说我不会跳。王向上伸手过来拉她胳膊，她才想起这不是和她有过节的那个人吗？他怎么好意思？于是果断抽回手，冷脸说，说了不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