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王向上不急不恼，再一次抓起她的胳膊，说，我教你。
　　伊梨活生生被他拖上舞场，心里又气又恨。只听王向上说，别那么宠自己，以为自己是谁呢！他的手、胳膊努着劲，把伊梨控制得更好，伊梨在他的俯视和包围之中，只得跟着移动脚步。王向上又说，跳起来，别走路啊，来，一、二、三——
　　虽然不愿也不会跳舞，但被人家强行公开舞盲身份，并且还要以一个弱智的初学者姿态出现，伊梨觉得狼狈至极。王向上却还在那里一厢情愿地自为人师，喊拍子的声音唯恐别人听不到。伊梨气得不行，又无计可施，恼羞之下只得踩了他一脚，王向上没躲成功，质问她，你是笨还是不友好？
　　伊梨说，都是。说着就要下去，谁知王向上手上使着劲，说，想溜？可能吗？

　　一曲华尔兹下来，伊梨背上脸上渗出了汗。她一边擦汗一边生着闷气，你强迫我踢正步也就罢了，凭什么强迫我跳舞？就算跳舞我抱张椅子跳也不和你跳呀。
　　抬头却看见王向上和梅小寒舞得正欢。两个人跳的是探戈，抬臂甩头，意气风发，激情飞扬，惹得大家歆羡不已。伊梨抓起水杯，一口气喝下一大半，再抬头，舞曲正了，两个人带着一脸的兴奋和满足下场。趁着乱，伊梨赶紧退了出来。
　　日期：2014-02-17 10:57:57
　　27 月色美，桂花香，如厕还需人站岗。

　　音乐渐渐远了，夜色渐渐浓了。月光如水，桂香弥漫。此刻的伊梨，心里一下子变得十分落寞。她想起在新疆的葡萄架下吃月饼的情形，也想起了在江南喝着花茶吃月饼的情形，月亮也似今天一样清澈高远，她也似今天一般寂寥感伤。她很多时候没心没肺，可是很多时候大家放开怀了，她倒一个人悄悄郁结起来了。也许从小到大她比别人遇到更多郁结的事，但更可能是她心里有个设置，总会不断地生成一个个郁结以及郁结的理由——郁结就是需要本身，事由只是借口。

　　这两年来，她的借口就是小柯。她与小柯，先是见过可数的几次面，聊过寥寥数语，然后她表达，他拒绝，然后她就挂起来了。再相遇，还是逃不过一个不知所踪，她却怎么也过不去。像一个游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一个目标，攒足了劲，一个猛子扎下去，还没怎么着呢，就磕了，磕了还不肯上岸，就在水里浸着，似乎伤口疼着心里反而更受用些一样。
　　小柯的样子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的眉眼、鼻子、嘴唇，越要想清楚越是想不清楚，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笑，那种若有若无又有几分无奈的笑，还有他的声音，像感冒了似的，有很重的鼻音，再就是他的气息——走过春夏的草地，总会闻到的那种植物清淡苦涩的气味。
　　月亮透过薄雾照下来，四周一片静谧，闪着银光。这是伤感的时刻。是的，就是这样，有人看到月亮，觉得圆满和美好，有人觉得缺失和遗憾。她想起那首VINCENT，那时也是秋天的夜晚，她和小柯坐在他的车上，听着这歌，心里就是这种清凉凄美的感觉。而那时，她对他并无了解，故事还没有展开，结局更不可知，可是奇怪的情绪就凭空降落了，而且持续下来，成为关于他的基调。
　　伊梨在林荫道上走着，渐渐有了几分寒意和尿意。往常这个时候，是她和梅小寒洗漱睡觉前结伴上厕所的时间。可是现在梅小寒还在里面玩得高兴呢。伊梨在路上走来走去，就是不敢靠近菜地那条沟附近。厕所建在菜地的边上，离营房还有一段距离，没有路灯，黑乎乎地，经常还会有不明的声响，所以女生很害怕，每次都是几个人打着小手电一起行动。这个地方平常很少有女性来，女厕所只象征性地设了两个蹲位，显然不够用，尤其是晚上，总是会出现有人站在一边等位的情形，她们把这个称为站岗。现在没人站岗了，伊梨就不知怎么办了。

　　吭——随着咳嗽声，一束电筒光照过来。那声咳嗽明显是提醒有人到来的意思。伊梨回头，王向上就站在眼前。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干嘛呢？
　　我怎么鬼鬼祟祟了？随便走走不行啊？
　　深更半夜的，乱走什么呀？不怕蛇散步啊？
　　王向上经常在训练间休时大讲他的见闻，什么小时候抓麻雀烤着吃，大学时捉弄梦游同学，和门岗斗智斗勇偷着溜出去喝酒等等。而关于此地各种恐怖传说更是他爱讲的内容，蛇散步就是其中之一。他说此地人稀地广，水深草长，野生动物比较多，最多的就是兔子和蛇，他们经常碰到。去年秋天他们帮附近农民收麦子时，从麦垛里窜出一条巨蟒，大家扑上去一阵乱打，巨蟒一命呜呼。估计那是个蛇王什么的，因为第二天就发生了群蛇围攻的事件。一大群蛇堵在他们必经的路上，昂头吐信，见人就追，发生了一场壮观的人蛇大战。虽然此后相安无事，但是傍晚时分路上常见蛇的踪影，他们也不打了，权当是蛇跑出来散步。

　　好像是为了印证王向上的说法，几天后几个男生饭后散步时，就与蛇狭路相逢，在同行的几个战士的带领下，七手八脚把蛇打死，用一根木棍挑着蛇的尸体带回来给大家看，把女生们吓得哇哇大叫，此后更是草木皆兵，天稍稍暗便不敢出门。
　　听到王向上提到蛇，伊梨头皮一紧，对蛇这种动物她天生就怕，不仅怕，而且怕得要死。老虎、狮子吃人吧，但不如蛇恐怖，甚至不如毛毛虫可怕。这里面可能恶心是很大因素。
　　伊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走了。
　　王向上说，错了吧？那边。用手电筒指指厕所的方向。
　　伊梨的脸腾地一热，比刚才被指认舞盲和弱智学舞者还要难堪。从青春期开始，上厕所对她就是件极端隐讳的事，总是偷偷摸摸慌里慌张，生怕男生看到。而这时，王向上却毫不避讳地把她想隐藏的东西指了出来，根本不容她辩解。她一时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说辞，王向上突然伸手来，在她的头发上呼撸了一下，说，去吧去吧，没那么多蛇，我给你站岗。
　　日期：2014-02-17 11:13:56
　　28　秋天长，落日黄，蜻蜓翅膀长长爱滑翔。
　　中秋节以后时间似乎好过很多，也许是环境熟悉了，也许是人熟悉了，主要是和王向上的关系似乎得到了改善，伊梨发现训练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日子也不那么难过了。每天晚饭后，他们还常常三三两两到四周走走。到底是南方农村，到处都是河湖沟渠，花树草丛。那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气温也刚刚好，一切看起来和煦恬适。菜地里，沟沿上，开着些一片片不知名的小花，金黄，淡紫，鲜红，个个都是乖巧活泼的样子。还有那些草，沿着沟爬上路面，延伸一两公分，然后恰到好处地止住，偶有那么一两根有些调皮，一直跑到路中央，人或车走过，它还随风摇摆。

　　梅小寒说，其实这样的生活蛮惬意的，她就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操练，简单的体力劳动而已，没有任何难度，又不需要技巧，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手到脚到就行，这多好啊。她对伊梨说，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工作了就知道，这么单纯的生活多么令人向往，你现在不知珍惜，只怕你以后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