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不变心的情人,还是永远不老的青春(爱的圣教徒)》
第48节作者:
天天0119 日期:2014-03-02 20:09:46
74 自由是个高贵的物件儿。满腹疑问的倾听者。
关于党工,他叫她雨露,他说她是个孤儿,出生后就被遗弃,然后被人送到孤儿院。她在孤儿院长大,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后主动报名来到东风。在欢迎会上,她代表新分来的大学生上台发言,她说,我是国家养大的,要报效祖国,一定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她还说,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没有后顾之忧,要扎根戈壁,专心工作。她说我不怕苦,以苦为乐,为祖国奉献青春无怨无悔。
那时候她大方纯朴,开朗热情,工作起来不要命。大家开玩笑说,她应该叫她铁梅,而不是雨露。可是他知道,她其实就是雨露,他见过她一个人落泪。
那天傍晚他因为一个数据去找她核实,她正站在桌子前,用煤油炉煮面条,光线很暗,她没有开灯,因为迎着光,他正好清楚地看见她的泪掉下来。见他进来,她惊慌地擦掉眼泪,说煤油熏了眼睛……
她的桌上打开着一本书,奇怪的是,并不是专业书,而是一本英文小说,他合上书,看书名,却发现书皮用报纸包了。事后他回忆了一下,他扫过一眼,里面有个人名Tess,他猜那本书应该是《德伯家的苔丝》。
这时他有点相信他母亲的话了。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要给母亲写信,汇报学习和工作。有一次在信里他提到雨露,那时他妈妈还说这女孩有理想,很坚强,你应该向人家学习。后来的信里他可能流露出对雨露的喜欢,他母亲就变了腔调,开始教育他要专心工作,不要过早考虑个人问题,并且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不要和雨露那个姑娘走得太近,这种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心理是有阴影的,不健康的。她不相信一个从小被遗弃的孩子,从来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心理上会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她说社会主义再好,孤儿院再温暖,也代替不了父母和家。这种孩子表面越是坚强乐观,掩饰和夸张的成分就越多,心理就越扭曲。她告诫他,你不要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会很累,你不具备承担这种压力的能力,不要害人害己。
但显然,他的理智没能战胜雨露对他的吸引,而且他抱有侥幸心理,觉得也有可能说服母亲。
他母亲是个老革命,而投身革命之前,她是个大地主家的大小姐。这个大小姐念了几年洋学堂,十五岁就上街宣传抗日,再然后辗转到了延安。老太太是个强硬派,虽然历史上屡屡因言获罪,比如延安时期就因为“自由主义言论”获入党延期半年转正的处理,**时期更是因为不肯违心说假话而遭受种种磨难,但这些非但没让她学得圆通乖巧一点,反而让她愈加坚强倔强,以至强硬跋扈。在单位她是领导,回到家里仍然是NO.1,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算。他十四岁就被她送到部队,中途部队撤销,他复员回家,还没呆满一年,又被她想方设法二次送入军营。本来她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大学生——她是念过书的人,多少有些瞧不起部队那些大老粗——可是那年月学校都关门了,他们工作又忙,没时间管他,虽然找了些书要求他每天在家学习,但院子里、大街上,胡作非为的野孩子太多了,他时刻有被他们带坏,沦落为街头小混混的危险,所以,除了当兵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那时还在长身体,连队生活又相当清苦,他常常觉得饿,可是除了书,她没有给他寄过一样东西,有几次姨妈给他寄了吃的,还被她好好骂了一顿。
他说我这个人比较冷,可能因为小时候吃妈妈的奶太少了。梅小寒记得听到这话时,还非常慎重地看了他一眼。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知是古已有之,还是他凭空杜撰。他说我妈那时工作忙,家里请了一个保姆带我,我就是吃保姆煮的奶糕和菜汤长大的。我妈妈说,怀孩子、生孩子已经花费了她太多时间和精力,剩下的教和养,她最多只能负责教,养的事她管不了那么多,再说,男孩子不能太娇惯,要放养,不要圈养。表叔说到这里,还笑了,说我妈经常叫我小兔崽子,她大概就是把我当动物养的。
那天他把雨露送走之后,一进屋便见母亲吸着烟来回踱步,他知道又有一顿训斥等着自己。果不其然,她说,不是跟你说了离她远一点的吗?怎么还扯不清?谁让你带她回来的,逼宫啊?
您对她有偏见,见到本人也许会改变看法。他小心翼翼地解释。
是的,不见到本人我还是推测,见到她本人我更坚定自己的看法!她太懂事了,嘴巴甜,笑得也甜,有眼力见儿,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缸。她没爹没娘,谁教她这样的,是生活!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有安全感的生活!这种孩子心理负担重得很,以后压死你!我告诉你,不行,这事没商量。还有,她长这么漂亮,一出生就被扔街上,能是什么人干的?爹妈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她眼睛就有狐媚气,能好到哪里去?
您这不是搞出身论吗!他又气又急。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这个兔崽子,吃过几两盐就敢教训你娘了!我告诉你,你断也得断,不断也得断。你要是一意孤行,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我长这么大,当兵您作主,上学您作主,学什么专业您作主,毕业去哪里工作您作主,总有一件事您该让我自己作回主吧?毛主席说了,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你闭嘴!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不给你作主你能有今天吗?由着你的性子,还不知道在哪个小工厂拧螺丝钉呢!自由,自由是个高贵的物件儿,是给有头脑的人准备的,不要以为一脑袋浆糊的人也有资格谈什么自由!笑话!你们一自由,世界该乱套了!
他竟然有一个如此强势而骠悍的老妈!怪不得他说到现在还经常梦到她挥舞着烟训斥他,烟灰满屋子飞。
那天晚上,他对她讲了这么多话,有时回忆起来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从遥不可及到赤裸相依,时间无限长,距离无限短。在曾经的漫长期待和渴望中,梅小寒的心一点一点凉去,她一度膨胀起来的愿望越来越小,越来越矮,直到压缩成一块黑色的小饼干。可是这块灰溜溜伏地而行的黑色小饼干,一夜之间变成一只松软滑润的小蛋糕,带着一股子新出炉的焙烤香气。她看看这只变身太快的小蛋糕,有点不知所措。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如此亲密,而她依然觉得紧张和拘谨,这一切来得太快,太不真实了!他搂着她,没有亲吻,没有呢喃,只有安静的叙述。
这个叙述里,只有他,没有她,更没有他和她。
她不时地看他一眼,那是平静的眼神。难道他不觉得这是个新生事物,他应该产生一些新的感受,或者给出一个之所以出现这个新生事物的若干理由?
再或者,你不想听听我的感受,我这么做的理由?我没有反抗,没有拒绝,这是为什么?
其实她心里并没有现成的理由,甚至她自己也在问自己这个同样的问题,问得她东躲西藏、狼狈逃窜。如果他问,她也许能够结结巴巴地给出几个貌似可以充当理由的想法,那些想法也许支离破碎,但未尝不是给她自己的一个交待。
但是他没问,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于是她想问他,我,这个躺在你身边的人,你知道她是谁吗?
梅小寒没有问,她只是一个倾听者,也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可惜那时候她还不知道。
他继续告诉她,此后他母亲给他安排了至少二十次相亲,在他返回东风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未婚夫了。他母亲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位老战友的孩子,他们彼此认识,他对她没太深印象,既无好感,也无恶感,而她对他,据说还是还颇有些爱慕和喜欢。这样,她以未婚妻的身分随他来到东风,然后就他们就结婚了。
不久,党雨露也结婚了。
表叔沉默了很久,然后惆怅地说,我离开东风就没有再见她了,应该有十二年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