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3-03 20:00:16
　　75　正在衰老的冷静女人。谁说飞蛾不是清醒赴死的呢？
　　梅小寒借工作之由，带着伊梨一起去了党雨露的实验室。
　　党雨露身材颀长，穿着工作服，专心地做事。梅小寒请教了几个问题，她很平静地回答，语句非常简练，但说理非常到位，与她资深专家的身分很是吻合。中间党工出来喝水，把帽子摘了下来，梅小寒注意到她还是挽着发髻的。以前她也见过她，但那时还谈不上认识，只知道她是小宝的妈妈。在东风，小宝的知名度显然比他妈妈高。印象中她似乎一直是这个发型，没有变过，只是现在头发里夹杂着许多白发，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她的脸有些松驰，呈现出长期缺水的那种干，说话时嘴唇周围有明显的皱纹。

　　这是一个正在衰老的女人！梅小寒心里有几分悲哀。实验室入口的宣传栏上有党雨露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一张多么鲜艳欲滴的面容，可现在，虽然仍然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美丽，脸孔周正，鼻子小巧而挺拔，尤其是两只眼睛，大而黑，是好看的杏仁形，但从现在这面容神情来看，却怎么看怎么是一张干燥单调的“科技脸”。难道这就叫生活的磨砺？
　　表叔这次应该没有见她吧？见到她的话，会怎么想呢？梅小寒心里想。
　　梅小寒把话题引到小宝，说小宝很懂事也很勤快，那天晚上给尹部长留了好几瓶热水。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党工的反应。
　　党工端着水杯，笑了笑，说，他喜欢做事，闲不住，多做事对他自己也好。

　　尹部长给他桔子，他还不肯吃呢。梅小寒不甘心地说。
　　党雨露说，从小养成的习惯，不吃别人的东西。他很听话。
　　尹部长您认识吧，尹辰……他说跟您一批来的东风。梅小寒挣扎着说。
　　哦——她略有迟疑，大概“他说”二字让她有些意外，但只是零点一秒钟而已，她就接上话了，说，他是从东风出去的，我们以前是同事。
　　梅小寒还想说什么，党雨露说，我们刚才探讨的那个问题，你也可以问问他的，这个问题他研究得比较透。说着看了看手表，放下杯子，戴上帽子，对梅小寒说，我要进去了，有空再聊。
　　从头到尾，她都非常平静，几乎没有一丝波澜。哪怕说到小宝给尹辰送水，她也表现得很超脱，好像这是小宝的习惯使然，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而此前，梅小寒已经从小宝那里套出话来，小宝这样做，正是依了妈妈的嘱咐。

　　妈妈说，给叔叔送6瓶水，叔叔要洗澡的。小宝是这么说的。而党雨露却若无其事地说，小宝喜欢做事，闲不住。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他爱洗澡，还惦记着这里的热水不够，嘱咐自己的孩子深更半夜等他回来，给他送水。她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是前同事？
　　梅小寒和伊梨讨论这些问题，伊梨说，你别纠缠她了，我怎么觉得有点残忍呢？
　　梅小寒说，这就是说，你已经假定是有某种可能的？
　　伊梨说，那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这里面如果有什么伤心的事，你何必无缘无故把人家的痛揭开呢？
　　你看，连你都觉得有可能，我实在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好了，别弄了，这跟你没关系的。

　　梅小寒点点头，好吧，到此为止。
　　党雨露的事可以到此为止，那么她自己和尹辰呢？是一个新的开始？她觉得是的，就算每一个故事都有起承转合，至少现在他们还在“起”这个位置上吧。未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至少不像当年对李泉那么有把握。那时虽然觉得也难，但是她的心态很放松，她觉得李泉只是个纸老虎，只要假以时日，只要她抖那么一点小机灵，这只纸老虎迟早会乖乖就范，心甘情愿落进她的口袋。而这次，尹辰，是只真老虎，不动声色，杀人无形。最可怕的是，这当然是她以后才认识到的，他甚至根本不认为他在杀人，他就那么若无其事地飘过，衣袖轻拂，身后有人倒下，他似乎全然不知，当然更谈不上有罪感。最最可怕的还在后面，那就是她已经认识到前面的如此这般一二三四，可她仍然止不住地飞蛾扑火。

　　谁说每一只扑火的飞蛾不都是清醒赴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