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3-04 19:51:52
　　76 身上真的流着异族的血？我们离婚吧！
　　实习结束返回学校的途中，梅小寒请假，在兰州下了车。从站台出来，梅小寒觉得每一步都很艰难。李泉这次没有迟到，她老远看见他站在出站口，穿着军装，戴着帽子，颀长挺拔，她再一次觉得，这个男人还是很帅，仍然很帅。
　　此时已是春末，兰州街头阳光耀眼。梅小寒眯眼看看天，再看看李泉。李泉对她笑，说，瘦了，黑了。梅小寒说，你好像胖了，也白了。李泉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梅小寒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对李泉说，一路上都在挣扎要不要告诉他。她倒不是想隐瞒什么，她是怕李泉接受不了，她害怕面对他的痛苦和崩溃。以前拚命追他的是她，现在转脸就背叛他抛弃他的也是她，这样的女人，她自己都觉得该赏两记耳光。有时她想，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流着异族的血液，浪荡、随性、自私、疯狂、胆大妄为、不计后果……可是她又觉得，人如果束手束脚，遵守这样那样的规矩，反而压抑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需求和感受，是不是也是对人性的背叛，是人之悲哀呢？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放到人群里，也该赏两记耳光的。

　　她只顾及她自己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李泉的感受呢？她承认那时脑子里根本没有李泉，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她自己的欲望。
　　她是个该死的放荡而自私的女人。
　　离兰州越近，她心里的愧疚就越重。她对不起李泉，应该自觉地主动离开他，虽然她心里还放不下他。一个人心里同时爱着两个人，这可能吗？可能又要被赏耳光了。她没法张嘴对李泉说，我爱你，也爱他，你能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吗？
　　还是以后慢慢告诉他吧。
　　李泉的生活似乎很有条理了，窗明几净，各等杂物各归其位，窗台上还有两盆花，书桌上还有水果，这样的场景至少说明主人的心态是平和宁静的，甚至是自足自在的。果然，李泉告诉他，商调函已经发出去了，也许很快就会发调令。梅小寒还没来得及细想李泉脸上奇怪的局促，问道，你真的想留在这里吗？你不是一直都想回上海的吗？
　　李泉说，算了吧，太难了，一没人，二没钱，空有一个愿望，有什么用？我都三十四了，不想折腾了，没能力，也耗不起。这里比不了上海，但各方面还说得过去，能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命里没有的，就别强求了。

　　李泉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梅小寒觉得一阵心疼，他是在屈服认命吗？是无力改变后无可奈何的放弃吗？他真可怜，别人顺其自然的事，在他这里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也实现不了，他那些同学，毕业后多数都留在大城市，五六个边疆名额都给了没有背景的几个傻小子，其中就包括他。早知道这样，当初干嘛要考军校，只凭看了几部电影就热血沸腾投奔军营，哪知道和平时期的军队原来是这样蝇营狗苟、醉生梦死，这里大家都在讲生存，谁谈理想？他的理想早在毕业的十年间灰飞烟灭。如果他有个有职权的爸爸或者叔叔舅舅，如果他早点学会察言观色，和队干搞好关系，再如果上学期间顺水推舟和一位向他示好的首长女儿谈谈恋爱，他的命运都可能完全不同。可惜明白这些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梅小寒并不赞同李泉的这些想法，她从来不觉得分在东风就是什么人生灾难，但是她可怜李泉这种欲望不被满足的忧伤。如果他想要什么，却偏偏得不到，求也求不得，她知道这种悲哀。所以，当她听他说不得不认命时，她的心真的很疼，她想把他抱在怀里，对他说，对不起，我没能帮你。
　　她一直都对他怀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他是需要被保护和照顾的，但是，她最多只能在生活上给他一些体贴和关心，其他的，实在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太多太多。她曾经在调动问题上跃跃欲试作过努力，但终究力不能逮。她并不觉得生活在东风有什么不好，但是为了他，她还是同意再次考学。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走一步看一步，以读研为起点，一点一点寻找走出去的契机。她知道这条路不仅远，而且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而偏偏，在目标仍然还很遥远的时候，她又做出一件出格的事。她对他，非但不是什么救星，反而是颗巨大的灾星。她想，既然如此，他自己选择留下，那就由他吧，反正她自己，在哪里都无所谓，来这里总比留内地容易吧。
　　但是，李泉说，小寒，我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梅小寒有些吃惊，难道他知道些什么了？她故作镇定，等他往下说。他说，你知道，我留下来，首长帮了很大忙，跨系统调动，要做很多工作的……
　　我知道，这个我懂。她以为他是要说花钱的事，她不在乎花钱，能让他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她说，存折上的钱，你自己支配吧。
　　首长肯帮我，刘蕊起了很大作用……
　　刘蕊就是首长的千金，在医院政治处当干事，这个李泉以前也跟她提过。那时候只不过当八卦听了，并没有在意。这次她听到这里，觉得不太对劲了，首长要调他不是因为看中他的医术吗，和他女儿有什么瓜葛？她敏感地意识到什么了，但仍然保持镇定，希望自己是乱想。
　　她……李泉欲说还休，几秒钟过去，梅小寒不忍心看他难受，替他说道，她喜欢你？李泉还是嗫嗫嚅嚅，不置可否，梅小寒有点沉不住气了，眼睛盯着李泉，说，你说吧，我听着。

　　小寒，我们离婚吧！李泉下了很大决心，抬头看梅小寒，目光不再飘移。
　　梅小寒愣在那里，低声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