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5-25 10:40:32
布妈妈紧皱眉头,抿紧双唇,考虑了很久,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像要摸索什么却又摸不到。许久,她平稳下来,终于说道:“对不起,舒心,方才我失态了。”接着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像是舒了一口气,眼帘低垂:“其实,以你和大布的友情,我猜想你也应该知道,格儿的心思与别的男孩子不太一样。”
难不成她指的是……我的心咯噔一声,像害怕秘密要抖露,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布妈妈窥探出我表情的意义。她的眉毛蹙成“八”字型,那是一种不得不承认的痛苦无奈。
“其实我都知道,很早就知道,这不争气的儿子,啥都好,偏偏在这人生大事上没把握好方向……要不是知道他那点事,我又怎么会心急如焚安排他和思思相亲。”布妈妈说得很委婉,但是她痛心的样子,却直接明了。
原来,当我们自鸣得意以为那场戏骗了所有人的时候,其实布妈妈什么都知道,只是掩饰得更高超。我实在太小看一个母亲的敏感与忍耐。
“阿姨,大布他……”
这时,布妈妈突然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烟,熟练地点燃,靠在椅背上。我没有想到,看起来这么贤惠的她居然会抽烟,有点讶异。
她看着我,无奈地说:“苦闷的时候抽一根,格儿不知道,别告诉他。”
布妈妈这架势,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或许你会怪阿姨,明知道自己儿子的事,还安排相亲,还来招惹你,太自私了。可是作为一个母亲,为了儿子,我也只能自私一回了。”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
“你别见怪,阿姨我不是一个坏心肠的人,只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儿子就是我的一切。”她看着手中的烟,若有所思,“我这抽烟的恶习,不过也是结婚后染上的……唉——想必从格儿口中得知也好,你自个儿观察到也好,布老师对我是不怎么待见的。”
没料到她提起布大师,我尴尬一笑,不作答。
“他的这种不待见,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把烟灰抖落在桌上的咖啡渣烟灰缸里。
“既然能找你帮忙,阿姨已经作好准备把家事告诉你。”
我凝神点点头。
“布克明老师早年曾在捷克游学,那时他早上往往背着画架去找布拉格那些极有风格的建筑,傍晚又跑去咖啡店打发时光,看形形色色的人。”布妈妈看着远方,像身临那段往事,“在布拉格那个艺术之都,好像随便走在街上的一个人都满怀才情灵气。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小伙子,意气风发,一切都是新鲜的、刺激的、无拘无束的。但一个人一旦没了管束,就会像丢了锚的船,慢慢漂离既定航线。就在布拉格老城广场边的一个咖啡店里,布老师和一个侍应产生了爱情……一个……男侍应。”
男侍应?!我的天啊!享誉盛名的布克明,居然……我惊得目瞪口呆。
布妈妈没有等我诧异完,继续说下去:“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好像准备一辈子在一起。只是1968年,布拉格的那场政治革命后,男侍应消失了,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活。所有关于他的种种,都只剩下猜测。”
我的心一颤,那不是著名的“布拉格之春”吗?
难怪布老师画了这么多“布拉格广场”,原来画中时而柔美、时而艳丽、时而宏伟、时而娇媚的广场,是他恋人影像的折射。
“您在结婚前一直不知道吗?”
“或许是被他的艺术才华和留洋的气质吸引了,那时有人暗示过我,但我听不入耳。后来才从生活中慢慢知晓一二。等完全明白的时候,儿子都已经跑跑跳跳了,已经回不去了。”
“您……还好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布妈妈洒脱一笑:“不好已经是过去式了。其实,布老师对我虽然冷淡,却也不曾亏待过我,除了那一次……我流产……”她缓了缓,又说道:“他每天都要喝咖啡,否则头疼欲裂,可那天咖啡豆刚好没了,偏偏我娘家有事,一时失了神没准备,他就发飙了。唉——要不是这样……”布妈妈顿了一顿,“不过都过去了,我也不和死去的人争什么。他后来不让人打造了一巨大的遮雨棚,就是你看到的那大翅膀,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知道,那算是他艺术性的亡羊补牢,也算是为我和孩子遮风挡雨。他和那个男人的事,早就过去了,他要留在心中,就让他留吧。多少名家大师风流成性,而他除了心中的人,和家里的老婆,再没有别人,也就够了……”
听着她细说,我一闪而过一个错觉,仿佛此刻坐在我对面的,是布妈妈和颜如玉的混合体,她们都那么相似地被一个出走异国的男人所伤害,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又像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安坐他人面前,轻描淡写她们的过去。
然而在我看来,那轻盈的背后是隐藏的一道道深疤。没有一个女人希望将来自己成为桌子对面低声诉说的人,不管这个人面容多娇美,衣着多富贵。
“格儿和他爸爸不一样。”布妈妈话锋一转,“他是因为我们夫妻俩的关系,才对婚姻没了想法,他还是能够走回一条正常的路的,我就怕他一旦去了国外,被那儿乱七八糟的氛围所影响,恐怕就没得走回头路了!我不奢望你真的和格儿好上,只希望你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就当撒个小谎,就当埋没一次良心,留住他,让他打消出国的念头,或许这会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布妈妈对丈夫的宽容与忍耐,全因为她所有的心思都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面对一个妈妈入情入理的哀求,我怎么拒绝?
“可是,他怎么可能为了我留下?”
“今晚十一点左右你来我家,悄悄的来, 你就明白了。”
“为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阿姨等你,一定要来,不见不散!”
我木然地点点头,却全然不知怎样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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