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1-11 23:33:00
　　见唐四把我们关在外面，我也没辙，只好把毛妹连安慰带哄地整回了家，没想到她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也就罢了，第二天更是五点就起床拖上我去诊所门口蹲着。
　　我陪她缩着脖子站在冷风里等，一直等到早上六点半，诊所里才有了动静。卷帘门被“哗啦”一声掀开，医生站在里面和我们面面相觑。
　　“早……早啊。”医生抬手和我们打了个招呼，报以一个尴尬的微笑。

　　毛妹嘴巴顿时张得能吞下两个鸡蛋：“医生你……！”仿佛不相信似的，她反复揉了揉眼睛，再盯着医生猛瞧，“你昨晚上不还……你的伤口呢！”毛妹飞扑到医生旁边，把医生翻来覆去地看。我一看医生那完好无损的样子，昨天“医生护士非人也”的猜测基本就定下来了。正好唐四正打着哈欠走出来，趁毛妹还在围着医生咋咋呼呼地转，我急忙把唐四一把又推回诊所里面，压低声音问他：“告诉我实话，医生和护士到底是什么？”

　　听我这么一问，本来还睡眼惺忪的唐四突然精神一振，偏过头狐疑地打量着我：“打听这个做什么？他俩就是人啊。”
　　“你当我瞎啊！”受不了他的故意装傻，我不得不抬高声音说，“医生昨天晚上那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见。是个人会恢复这么快？难不成是自带修复功能的金刚葫芦娃？”
　　唐四眼神纠结地盯了我一会儿，眉头锁了又开，开了又锁，我也抬眼望着他，用眼神逼迫他说真话，唐四最终叹了口气，妥协地抬手示意我跟他进挂水室。我俩走进挂水室后，唐四把门一关，转头拉过我的手，往我手心里塞了样东西：“喏，这是昨晚的医生。”
　　“昨晚的……医生？”我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细细观察此刻正躺在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薄薄的人形纸片，只不过整张纸片都皱巴巴的，满是破损和撕裂的痕迹，人形的右手臂被整个撕了条大口子，勉强连在纸片上，晃一晃就要掉下来的样子。我顿时想起昨天医生断了的那根手臂，还有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惊呼出声：“式神？！”
　　唐四把纸片收回去，朝我剜了个大白眼：“动画片儿看多了吧。”
　　见他否认，我连忙又问道：“难道是纸人？”唐四眉头一挑，仍然没有点头。
　　“难不成是养鬼？”我不死心地继续问。
　　唐四终于无奈地打断我说：“你见过哪个鬼这么和蔼可亲，春风拂面了？”
　　他把纸片捏在指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着放开，纸片落到一半时，火光一盛，纸片随即消散在空中，连灰烬都没剩下，他这才凑过来轻声说：“看见没，式神这个说法虽然贴近，但也不完全对，我们祖上一般把它叫做——拘魂。”
　　日期：2014-11-12 00:05:00

　　“拘魂？”我又跟着他重复了一句，“听这意思不就是养鬼么？”
　　唐四摇头，往病床上一坐，说：“养鬼的鬼，养的只是三魂里的人魂，也就是人的幽精。幽精易扰唤，养鬼者需要用精气或精血喂养，很耗损自身。而拘魂，可就是把天地人三魂全拘住了，爽灵，胎光，幽精俱在，合上那纸片做的‘本室’，不单看起来，就连它自身，都和活人无异。”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讷讷地问唐四：“那他们会死吗？”
　　唐四肩膀一耸，从侧面回答说：“‘本室’坏了，可以重新敕一个，这也是医生今天看上去完好无损的原因。他和护士两个是我祖上家传下来的拘魂，有过无数的名字和称号，传到我这里，已经有七八代了。而他们最大的作用，恰恰就是不会死。没有血肉，所以不会受到躯壳的禁锢。没有七魄，所以不会受到情欲的负累。用作左右，再好不过。”
　　“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岂不是会长生不老？”我倒吸一口凉气。
　　“错。”唐四否定我这个说法，“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无法找到下一任接纳他们的主子，到我死的那天，他们也会死，三魂弃身游遨，飚逝本室，收归各处，从此踏入轮回之道。而他们为人所用，也是轮回大道里赎业的方式，拘魂被拘之前，大多都欠过太多的孽债，还起来没那么容易。”
　　日期：2014-11-12 01:08:00
　　“那他们一般就这样化作人形，和我们一起生活么？”
　　唐四闻言一愣，立刻讪笑地挠头说：“通常只有碰到紧急情况，才喊出来使唤使唤。”
　　“可他们……”我愣愣地指了指外面，脑子一转，顿时秒懂了。敢情这两个拘魂传到唐四这里，不仅名字被叫成了“医生”和“护士”，还被充当成医生和护士帮他开黑诊所打工……也是挺惨的，碰上唐四这样的抠门主子，这业债还起来可真不容易。

　　想到这里，我鄙夷地望向唐四，他对我摆出了一副“哥就是这么机智”的表情，脸上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翘起二郎腿在床上瞎得瑟。我复又想起医生昨晚上的惨状，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于是重新开了个话头，问起他昨晚上的事。
　　问题一抛出，唐四脸色立马就变了。他收起了散漫的神情，从床上站起身子，正色道：“说起这个，那大胡子很有问题。”
　　“怎么了？”我急忙问他。
　　唐四目光凝重，只摇头说：“我今天晚上得亲自去趟大胡子店里。我还真没想到一个卖山寨货的能整出这么多事情来。”他比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做了个横切的动作，压低声音说：“你看到医生昨晚上那手臂了么，是被外力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还有那些横七竖八的抓痕和齿痕。我原本以为对付个死气重的大胡子，派医生自己去绰绰有余，没想到他啊，竟然误打误撞，碰上大家伙了。”

　　“大家伙？齿痕？”我回想起昨晚上医生身上大片大片的血，红得那么触目惊心，褴褛的衣服后面满是深深浅浅的伤口，就连脸上也被划了三道深深的血痕，不由脊背发凉汗毛倒立，到底什么“大家伙”才能把他伤成那样？而唐四今晚还要去，这难道不是送死么？
　　想到这里，我隐隐担心起来，急忙问他：“你确定你搞得定？”
　　“搞不定也得搞。”唐四从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捞出一样东西，对着我摊开手说：“你看，医生带回来的。”
　　唐四手掌摊开的一刹那，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从头到脚冰凉一片！只见他掌心上正放着一根细线，细线上串着一粒玉珠，那玉珠散发着盈盈的碧光，被报纸衬托着，更显得翠绿通透，润泽如水。“又是它！”我惊叫起来。
　　“第十粒”唐四将玉珠握回掌心，面无表情地说道。
　　“难道，我们又被算进去了？”我勉强镇定下来，只觉得背后正被一双眼睛窥伺着，心里隐隐发毛。
　　“哼。”唐四狭长的眼睛扫过虚空，抬手将那玉珠子放回裤子口袋里，不冷不热地说道：“不管是谁，我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