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孙结巴说话,必须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领悟力,否则你会觉得很累;但是你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和节奏,就不会累了,他的话,字词之间是相当有内涵的哦。比如说,他说了一串的“大”字,尽管没说完全,而且根本看不清楚是啥烟,两个拿着道具枪的执勤民兵,还是听懂了他说的是“大前门”;并且都接了他的烟,没有插到耳朵上;安全火柴一递过来,都凑着脑袋接上了火。
没得说,品牌就是品牌,品牌就像心仪的女人,绝对是有自身魅力的!
高级烟儿是抽上了,那个眼生的执勤民兵还是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张治安不在这里,在这里你们也见不到,不是讹你们的,这个案子相当不简单,你们快点去准备铺盖卷吧!”
一听事情定性为“案子”,狗皮匠心里咯噔了一下:“到底要啷个打整呢?”作为儿子当然更关心自己的爹,那是亲爹,所以他问了。
“一切服从上级的安排!你们马上走,不然我们真不客气了!”那个眼生的民兵把烟吸完了,烟屁股一扔,马上就翻了脸,他把枪举起来朝狗皮匠瞄了两下,又装腔作势地拉了一下枪栓,好像真把子『弹』推上膛了的感觉。
狗皮匠见状,不由得菊花一紧,躲到了他表哥身后。他想说话却不能发言,他表哥能够发言,却不能说话,憋了好久才整出来半句:“------这、这、这会儿------”
俗话说:“人对头了飞机都要刹一脚”,崔拐拐毕竟和他们二人相熟,只好接了一句:“这会儿正在给他们剃脑壳,你们不要操这个心,真的快走,去办该办的事,千万不要让我难做哈!”
日期:2014-11-14 19:32:22
按下万事通和狗皮匠两个难兄难弟不表,我们把视线转进蚕茧站里。
蚕茧站就是个大仓库,每到夏秋之交,川北盛产桑树,农民家家都要养蚕,收获的蚕茧最后都交到了这里,然后转运去阆中缫丝厂,后来再运到南充丝绸厂,制成了精美的真丝和府绸,出口到国外创汇。因为这个原因,南充除了别称“果城”、“石油城”外,还另称“丝绸城”,正确的顺序是:五六十年代歌颂南充的自然条件好,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那时叫的果城;七八十年代因为国家很穷,急需外汇,丝绸是很重要的特产,大把赚钱,就及时喊开了丝绸城;九十年代后,全世界都看到了能源是可持续发展的推进剂,于是又叫开了石油城。啥叫与时俱进?咱南充从来就跟得上时事政治啊。
当然,美其名曰在给几个被抓住的家伙“剃头”,肯定不能简单理解为是请了理发师在帮他们搞发型。一,半夜了,理发师也是人,不好去打搅人家的清梦;二,被群众抓起来的牛鬼蛇神,不能够享受正常理发的待遇。所以,按正规程序,被关押到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那是要剃光头的,要剃到一毛不拔;关到伏虎蚕茧站,只能说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所以顶多只能剃一半、还得留一半,俗称“阴阳头”。由于没有剃刀,张大帅就吩咐人找来了剪刀,准备施工。
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确实不好乱动的;几个倒霉蛋本来被整跪在蚕茧站里认罪,一看剪刀驾到,知道大势不好,莫不反抗;一群专政人员等的就是他们“反抗”这个机会,于是抽下皮带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打。有点良知的人,抓的是金属头,打出的是皮鞭效果;昧着良心的人,把皮带折了起来,打出的双重皮鞭效果;黑了心的人,抓的是皮带尾巴,打出的是重金属效果。于是蚕茧站里半夜鬼哭狼嚎了,三几个回合下来,违法分子个个都貌似成了上甘岭下来的二级伤残人员。
我爹何二刀他们是第三天去赶伏虎场的,那天逢场。从学校到街上,也算赶场。那时天真的他还没有见识过所谓“学习班”,他以为就是把抓住的人弄到教室里,像同学们一样排排坐,认真听讲,不准乱说乱动而已。那天他和华生等几个同学,决定上街去见识一下,因为听说要游街。
伏虎场其实只有一条街,正街应该是从新华书店到伏虎供销社那一段,大约只有200来米长;供销社是全场最宏伟的标志性建筑,高达3层之多,全是青砖垒的,老远就望得见。但是,如果从农机站开始算,加上农资公司、猪儿牛儿市场、加上正街,再加上铁木社、榨油厂、磨面坊、煤站、收花站、蚕茧站、食品站、邮局、粮站、区委招待所、公社革委会、区革委会,这条街就有点长了,目测约有3里多,相当于从家里上学那么远。如果再加上散布在周围的水厂和集体牛棚、伏虎小学和变压站,伏虎中学和伏虎医院,整个伏虎场的地盘还真不小,要走得我爹脚杆痛,他还是个二年级的娃儿嘛。
我爹何二刀以前只见过一次游街,那是一次级别比较高的游街,是南部县里组织的。总共来了四辆车,前面是公『安』局的绿色吉普开路,开着大喇叭进行宣传;紧接着是一辆军用卡车,满载着持枪武警,车头上面架着转盘机枪,这阵势是显示专政威力;第三辆车上面站着五个坏人,都捆着,胸前戴着牌子,打着大红叉,字看不清楚,每个坏人都有两个武警叔叔押着,拉着捆成麻花状的绳子,好像是怕犯人畏罪潜逃;第四辆车跟第二辆一样,全是武警,但是架的就是有脚的那种机枪,没看到转盘。
那次游街给我爹的印象深刻,让他体会到遭受专政的滋味:如果谁给拉到车上去游街,就会“死啦死啦的干活”!因为听大人讲,当天游完了街,街上就贴满了布告,那五个现行***分子都遭枪毙啦。
伏虎场的游街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爹他们一群小朋友在人山人海的夹缝里挤着,可是怎么也挤不到前面,只听着一声一声的破锣响,像催命一样从远及近了,而且夹杂着呼口号的喊声。急中生智,我爹和华生爬上了新华书店对面公共厕所旁的一棵树,居高临下,这下才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可以观测到游街队伍的来龙去脉;不过一扭头,就能看到厕所里的男女到底是在屙屎、还是在拉尿。
我爹何二刀对厕所里那些脱裤露腚的饮食男女没得兴趣,他的心怦怦直跳,因为游街队伍过来了。走在头里的是个民兵,他威风凛凛地提着一面破锣,每走三步就要“梆梆”地连敲两下,然后大喊一声:“革命群众快来看哈,阶级敌人出了大洋相哈!”他的话音刚落,押送赌博分子的那二十个民兵,在拿着道具枪的崔拐拐领呼下,都要一起举起右手,大喊几声:“坚决打击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誓死捍卫无产阶级专政!”“抓革命促生产!”“要消灭一切牛鬼蛇神!”
等到游行队伍走近了,我爹才清楚地看到了那几个牛鬼蛇神的真面目:老牛贩子谢春成和小元山的惯偷向巴眼,因为历史不清白,本来就是管制分子,所以他们都戴了个用报纸糊的尖尖帽,胸前吊着块用黄板纸做的硬牌子,给他们的定义是“阶级敌人、反动分子”,下面是名字,名字上打了把大红叉,好像要推出午门问斩的阵势。而王二胡子、董鸡公都是祖上贫农,虽然犯了错,却没有戴尖尖帽;他们的头发被剪的稀烂,活像癞子,牌子上写的是“修正主义分子”,名字上打了把大黑叉,这意味着他俩是陪杀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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