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赌徒玩到晚上十点过,正在兴头上,手不顺的,有人眼睛已经开始发红了,正惊风火扯地想扳本;谢春成却春风得意地开始哼起了川剧小调《捉放曹》。环视赌场,真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就在这时,一伙专政人员犹如神兵天降,有两个民兵拿着根本不可能打得响的汉阳造,其余的六个民兵拿着生了锈的红缨枪,把他们一伙手无寸铁的赌徒团团包围,嘴里还高喊着“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之类的口号以壮声威。
“雄关漫道真如铁”,在公社党委的领导下,在伏虎治安室的组织下,在大队治保主任的配合下,广大革命群众将谢春成、王二胡子、董鸡公、向巴眼等聚赌人员,搞了个“一锅端”,人赃俱获!
呜呼哀哉!在红色中国的铜墙铁壁面前,就是美帝蒋匪空投个特务连下来,也是插翅难飞的,莫说就这几个乡巴佬。
所以,这几个赌徒被民兵们用绳子捆着,牵成一串,连夜往公社押去,他们心里都在哀嚎:“妈的,这下恐怕惨啦!”
就在姑父谢春成被押解到伏虎场上的时候,孙结巴已经躺在床上睡的半迷糊了,进入梦乡前,他还在安慰自己说:“反正行动要下个月才展开,应该还有的是时间喊姑父歇歇手。”
日期:2014-11-14 08:39:24
7、学习班
都说世上新闻消息传得最快的方式是无线电波,传得第二快的是有线电广播;其实也不尽然,因为它们都带“电”,如果没有电,管它有线无线都没得戏。
伏虎场乡下就是没有电的,所以赌徒们都是挑灯夜战,点的煤油灯。灯芯烧久了就积了灰,黑乎乎的一坨,影响照明,还真得用根竹签挑一下,油灯才能光芒四射,因而谓之“挑灯夜战”,十分确切。
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乡下,传播消息最快的方式当然是人际传播,口口相传。随着各村的狗们兴奋地开始乱叫,那些有亲人遭抓了的家属们,十来分钟就得知了消息,动作快的,已经着手在准备铺盖卷和干粮了——他们深知家属被抓到公社去的后果:这一去,倒也不至于像《十送红军》那样,山高水远、十年八载不回还,但办个什么学习班、关个十天半个月的,那是最起码的标准!
孙结巴是睡到半夜才被人叫醒的,叫他的人是他的表弟赵志碧。
表弟赵志碧家住赵家沟,平时务农,闲时当裁缝,专业替他人做嫁衣裳。那年月整个伏虎根本没有服装店的概念,男女老幼从『内』裤到外衣,都要靠裁缝量身定制,而且布料一般来说都是纯棉,因为像的确良、卡其布这些化纤都是高档货,不是一般的人穿得起的。
可以这样说:现在都市人多穿着垃圾一样的化纤在街上花枝招展地走着,要追求100%纯棉和量身定制,不是亿万富豪阶层,根本就是奢侈至极的梦想;但我们伏虎人民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过着今天亿万富豪似的日子了,可他们竟把这些视为稀拉寻常,因为他们觉得那样穿着还不够幸福。
同样觉得不够幸福的还有裁缝赵志碧。按说四村八寨的人都要找他量身定制,他也趁着给大姑娘小媳妇以及中老年妇女们量身的时候、特别是量一些普通男人不太好直接触及的部位时,揩过不少地沟油、吃过不少软豆腐,过足了手瘾和嘴瘾,但他毕竟真正能上阵“斗硬”的机会太少,所以他始终对自己的职业没有自豪感,常自嘲说,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狗皮匠”。
赵狗皮匠是谢春成的亲儿子,他从小就被抱养到了赵家沟一户人家,所以改姓赵。姓谢或姓赵,并不重要,关键他是谢春成的亲生子,所以半夜得到消息后,立即就跑到伏虎场来找表哥万事通求救。
孙结巴听他说了大致情况,心里连说“不好”,那些专政人员实在是“大大的狡猾”!半下午还在老子面前放烟幕弹,让我以为下个月才会开展行动;哪晓得当晚他们就行动了,而且行动得这么干净利落,就像在八丈河打渔一样,一网就把姑父给捞上来啦。
怎么办呢?没闹清形势之前只好“凉拌”,他们决定先去趟一下水。
万事通和狗皮匠知道,一般抓了人都是关在蚕茧站的,那里地方宽敞,而且一年出头只用两三个月,其余时间都是闲着,所以他们直接就摸去了蚕茧站。之所以用“摸”这个动词,那是因为没有路灯,街上黑漆麻孔的,走得高一脚、低一脚的,不是“摸”,是什么?
两人摸到蚕茧站门口,摸不动了,因为门口站着两个民兵,手里都拿着枪,还有模有样地拉着枪栓,嘴里威严地问道:“站住!哪部分的?口令?”
民兵是民间准军事组织,所以有必要尽量在百姓面前装得颇为专业的样子,不过万事通晓得整个伏虎公社就那两支汉阳造,还都是抗日战争之前军阀的旧货,而且现在公社武装部没得子『弹』,所以那枪铁定是打不响的,你把枪栓拉烂都没得球用,这纯粹是为了演革命样板戏的道具。
他定了定神,尽量把舌头撸直,这才开了腔:“张治安------在、在、在不?”
既然开了口,当然哨兵们就知道大名鼎鼎的孙结巴来了,其中一个民兵叫崔拐拐,真正的职业是大队手扶拖拉机手,业余爱好是调戏妇女,他比狗皮匠高一个级别,算是乡村级知名青年嫖客,现在的身份暂时是执勤民兵。他和孙结巴比较熟,就搭了话:
“万事通,你来干啥?这里没得你的事,快回去!”
“我还以为你是哪、哪个呢,是崔拐拐嗦,我要找张、张治安------”
崔拐拐看见另外还有个人,就喝问:“躲在你背后的,是哪个?”这时赵狗皮匠接腔了:“崔拐拐,说些傻子(啥子)话哟,我狗皮匠啷个会躲起嘛,表哥走的前头,我只好走后头噻。”
崔拐拐当然晓得赵狗皮匠是谢春成的亲儿子,也懂得起万事通是狗皮匠的表哥,虽然大家都还算熟,但是事情已经摊到老牛贩子的身上了,这个事情不好说,就赶他们:“快点走,今时不同往日,事情整大了,你们见不到张治安的,他也不会见你们。”
这时狗皮匠嬉皮笑脸地摸出烟来,前去敬烟:“来,二位领导先抽支烟,半夜三更的,也没准备啥好烟,金河烟,担待点。”
那时农民普遍是自己卷叶子烟,买香烟的话,春耕烟,5分;经济烟,8分;金河烟,1毛2;乌蒙山,2毛7一包,这已经是农村的最高级香烟了。单位人员,比较高档一点抽春城烟,4毛;大前门,5毛;那是相当有面子了。当然也有抽牡丹的,8毛一包,据说要县委书记级别才能供应,相当于今天抽80元一包的软中华了。
碍于人情,崔拐拐接了狗皮匠的烟,但是当狗皮匠要给他点火的时候,他却把烟夹在了耳朵上。而另外一个民兵,狗皮匠看上去眼生得很,那人就根本不接他的烟,还说:“抽啥子烟哦!这个问题是政治路线问题,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们在执勤,你们赶快走,不然就不客气了!”
还是生活在伏虎场上的万事通醒得起事,他满脸赔笑地掏出了自己特意带来的烟:“来---来---来,大---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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