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形式上看,高瓦西里高矮也是个文人,看过了这番火爆的“被娱乐”场景,他不知道外国是不是也搞什么文化***、要革谁的命,更不知道外国有搞“吉尼斯纪录”这回事,但那几个所谓赌徒的遭遇,却让他心里凉森森的,自问要是身在其中,挺不住几个回合,也许就成了《红岩》中的甫志高,或《红灯记》中的王连举,那都是十足的叛徒形象,像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我们的高作家真的有点难过,就把张大帅拉出牛棚,劝告他应该适可而止,毕竟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嘛,抬头不见低头见,莫要整的太过火啦。
张大帅瞪了他一眼,就定了这次谈话的调子:“高作家,你这纯粹是妇人之仁。你最好认真挖掘一下这次阶级斗争的深层次内容,这个牛棚是你的福地,要争取弄出新材料,再上新台阶嘛!对大家都是机会噻。”
当然他强调的是“大家”,这是给“大家”面子;主要还是他自己有“机会”,也许高作家也能有点啥机会;但自己肯定没得鸟机会,徐乖法一听就懂得起。
见高作家的“乡情牌”一出马就受阻,毕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徐乖法心里也觉得亏欠狗皮匠的人情,人家出了那么多的“血”,他的亲爹却在这里享受着“土洋结合”的活罪,不搭救一下,还真说不过去。
徐乖法作为人民教师,其实本质上大小也是个文人,于是善于宣传鼓动的他,打起了“悲情牌”:
“大帅啊,你看老牛贩子快六十岁的人了,莫说天天挨打,打不死他也能饿死他,饿不死他搬砖也能搬死他,搬不死他也能蹲死他,蹲不死他也能在地上睡死他,睡不死他蚊子也能咬死他------”
张大帅自从真枪真炮地去打过情敌或“白匪”,他从此就没觉得自己是个文人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宝,你硬是哈戳戳(土话:傻乎乎)的呢,脑壳里有乒乓吗?喊抓阶级斗争新动向,还是你出的主意,阶级敌人抓起来了,听你的语气是跑来替反动分子求情嗦?!就像那次在八丈河打仗一样,机枪大炮都是你去搞的,枪炮一响,你龟儿连个影子都不见了,老子都懒得说你,你这不是给我们革命队伍丢人现眼嘛!”
被老同学抢白了一顿,徐乖法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也无语了。
文质彬彬的高瓦西里没去参加过八丈河武装斗争打“白匪”,所以具体情节不详,但他晓得张大帅说的是事实,这是徐乖法的软肋;说白了,徐乖法就是个“逃兵”,跟“叛徒”属同一个等量级,在战场上,那完全是可以就地正法的!
伏虎三剑客在牛棚外正僵持不下,杨劳模出来了,他来问晚上怎么安排24小时守护集体财产。张大帅就告诉他,不用来值夜了,这里有的是人轮班看守;请杨劳模陪着新娶的大妈,她看上去身手不错,应该好好练练床上功夫。
老杨同志抓抓脑袋,觉得这几个搞政治的年轻人不会是性趣知音,只有崔拐拐、狗皮匠来了,大家倒还可以畅所欲言地交流切磋一下各种经验体会,于是他就打了个马虎眼:
“老球了,还练个球哟,练不动了!”
见他要走,张大帅正色问他:“杨劳模,你看这几个反动分子,就这样弄法,好不好?”
杨劳模虽然出了名,见识了不少半年轻半不年轻的妇女,但他本质上还是个纯朴善良的老农民,加之出身贫农、又是劳模,有啥不敢讲的?他想都没想就表了态:“反动分子肯定该整,但这样子整法肯定不对头,十天半个月下来,保证会出人命。”
张大帅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让他们轮流坐庄,想蹲想坐随便打。”
杨劳模说:“换成你,你是国防身体,莫说这样打牌,就让你坐在桌子上白日夜晚打真牌,你熬得了十天半个月不?”
张大帅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虽没当过兵,但说起来总算扛过枪,这身板要不是看起来有点军事战斗力,凭啥子莉莉会相中自己呢?但他也搞不清楚,像这种不顾死活的搞法,自己能硬撑得了多久,最后只好决定:
“那就让他们先按新方式耍嘛,每天上下午各打两个小时,最少要耍够三天才能收工,以观后效。”
徐乖法和高瓦西里闻言大喜,跑去公社饮食店,给等在那里听回音的俩难兄难弟报了平安,他们互相补充,将原来的惩罚计划、惩罚方式、惩罚效果等,采用夸张、比喻、象形、拟声等文学手法描述了一番;然后将现在的操作手法如何做了调整,来了个有逻辑性的重点概述、反复强调。当然他们对后来杨劳模的出现,作了相应的淡化处理,使人听上去感觉杨劳模的作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万事通听了,觉得他姑父终于不会有大事了,至少没有拉去县城边嘉陵江燕儿窝对面的中堡滩打靶的可能了,万幸啊;狗皮匠听了,觉得亲爹在四个所谓“坏人”中,享受了超级别的“照顾性”待遇,看来送人情送的物有所值,谢谢啊!
于是履行完“拿人手软”使命的徐乖法和高瓦西里,害怕再摊上“吃人嘴软”的麻烦,就坚决谢绝了那难兄难弟要再请吃一顿晚饭的请求,从正街的饮食店脱身出来。
俩人全身而退,心安理得地走了几步,就相视而嘻道:“妈的,杨劳模还真是个好人!”
过了三天,搞得乌天黑地、电闪雷鸣的一场阶级斗争新动向,果然就收场了,而且是紧急收场;确切地说,那些民兵似乎都是落荒而逃的样子,只有拿道具枪也就是游街时负责打破锣的那个民兵,朝他们喊了一句:“自己滚!”那些牛鬼蛇神就被民兵们抛弃在了那座真正的牛棚里。
日期:2014-11-17 09:45:53
导致民兵们紧急撤退的情形,是由于历史性与现实性藕断丝连以及犬牙交错的原因。
刚才、就在刚才,公社与村村户户实现了中国式联通的大广播,突然开足了马力,张大帅在广播上用十分迫切的语调要求广大革命群众提高警惕,严防任何陌生面孔的可疑人员,有情况立即报告公社治安室,听上去,应该是国民党空投几个特务下来了;他强调了三次之后,伏虎区派出所的所长又开始喊话,要广大贫下中农提高革命警惕,组织起来,严防死守,谨防阶级敌人的任何破坏和挑衅,保卫无产阶级专政,听他的语气,应该是美帝空投了一个连的特务下来了;接着,公社武装部长又开始喊话,他命令所有基干民兵,立即进入一级战斗准备状态,放下任何手中的工作,拿起手边任何武器,立即到伏虎猪儿牛儿市场紧急集合,要誓死保卫无产阶级文化***的胜利成果!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苏修也趁火打劫打过来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爆发了。
社员们自从安装了有线广播以来,听过无数的通知和宣传了,按说已经麻木了,但还是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临战的感觉:广播不仅发动了民兵,顺便也发动了老百姓,捎带着还发动了各村的狗们;于是我们看到,民兵们提着生锈的红缨枪和棍棒在跑,一些农民也莫名其妙地操着锄头和扁担在跑,一些狗们赤手空拳也跟着在跑——它们有的是在追赶自己的主人、有的是在追赶路过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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