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照在权谋家的刀上 《资治通鉴》要这样读》
第49节作者:
锐圆 日期:2007-3-20 0:22:29
【一九〇】各怀鬼胎
高皇后八年(辛酉,公元前180年)
秋,七月,太后病甚,乃令赵王禄为上将军,居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太后诫产、禄曰:“吕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为人所制!”辛巳,太后崩,遗诏: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高后已葬,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
诸吕欲为乱,畏大臣绛、灌等,未敢发。硃虚侯以吕禄女为妇,故知其谋,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硃虚侯、东牟侯为内应,以诛诸吕,立齐王为帝。
——《资治通鉴》卷十三 汉纪五
如果严格一点讲,这是一次政变。但主流的观点都认为这是还政于刘氏,充其量是复辟。
从刘邦驾崩以后,其实一直是吕后行驶最高权力,执政一十五年矣。
当时的皇帝是孝惠的儿子少帝刘弘,帝系一脉清晰无误,江山还是刘氏江山,吕后不过代掌君权,吕后崩,还政少帝,吕氏辅政,按当时的政治伦理看,并无出格不妥之处。所以史书煌煌然谓“诸吕欲为乱”,是欲加之罪,反之,齐王刘襄勾结弟弟朱虚侯刘章欲为乱才是真的。这是一次非典型政变,看上去是拨乱反正,其实正当性是经不起推敲的。
政变的启动点是朱虚侯刘章从老婆那里得知,吕产吕禄欲为乱,当时,吕产为相国,吕禄是少帝的老丈人,他们要乱谁?正统的观念在强大了,宗室具有天然的正统性和正当性,宗室说外戚要作乱,用不着做民意测验,也用不着宪法法院判决,那一定就是作乱。
刘章说自己从老婆那里得到诸吕作乱的消息,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捏造的。齐王于是决定和他的舅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阴谋发兵。王国的设置相、尉,都是中央委派的,齐相召平不执行齐王发兵的命令,被干掉了,齐王于是自己任命舅舅驷钧为相——在反对外戚当政的行动中,自己又任用外戚,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遭到了京城功勋集团的抵制,这是后话。
齐王的政变行动太过孤立,于是他把琅琊王刘泽拉了进来。刘泽经过活动,从侯做上了王,但是吕后不会市恩,封王以后又有些后悔,想把刘泽困在京城不欲其之国,刘泽虽然受惠于吕氏,因此不不感激,反而对倒吕相当积极。齐王把琅琊王骗到临菑,却让手下的祝午控制了刘泽的军队。琅琊本来是齐国的地盘,吕后从齐国削一块送给刘泽作封国,惠而不费,刘泽显然还没有培育起自己的嫡系力量,否则祝午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刘泽毕竟是老奸巨滑,一看齐王把自己捆在政变的战车上,同时又没有自由,于是向齐王献策:
“您是高祖皇帝的嫡长孙,最有资格继承大位。现在长安城里那帮老干部的情况一定是这样的。干掉吕氏兄弟是坚定的,推选谁来接班是迷茫的。我,说来是咱们老刘家年纪最大的,有些话出面还是有些效果的,我在这儿闲着还浪费粮食,不如让去长安,发挥一点余热,让他们赶紧迎接您到长安登基做皇上。”
齐王一听,心花怒放,心智萎缩,放走了刘泽。
齐王于是通电全国,列举吕氏的罪行,宣布当下的中央是伪中央。
相国吕产听到报告,这还了得,肯定要派兵平叛,但是环顾左右,吕家的子侄里一个带兵的都找不出来,只有派灌婴率军平叛。史书上破绽很多,前面刚讲到“诸吕欲为乱,畏大臣绛、灌等。”随即就让灌婴掌握兵权,带一支机动部队出去。灌婴果然带兵屯驻荥阳,和齐王勾勾搭搭。
吕禄、吕产在长安陷入危机之中,他们无法应对齐王等宗室的挑战,功勋集团稳坐钓鱼台,冷眼傍观,吕氏不能诛之,亦不能用之,尽管他们控制着京城的禁卫军。
老干部们谋定而后动。周勃在孝惠帝死后被撤消太尉职务,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这也是吕后不打算篡党夺权的一个傍证。太尉周勃和丞相陈平谋(吕后遗命吕产为相国,左右丞相陈平和审食其是如何安排的?),把郦商劫为人质,然后让郦商的儿子郦寄给吕禄挖陷阱。
郦寄和吕禄是好朋友,私交甚笃,老干部们利用了这份朋友感情。
郦寄忽悠吕禄:“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共定一词强调吕家股份的合法性),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股比也挺合适),皆大臣所议,事已布告诸侯,皆以为宜。(白马之盟绝口不提)。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籓,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以兵属太尉,(不经意间,强调了吕禄做赵王的任命长期有效,让其安心不予戒备。做赵王多爽,在京城做禁卫司令多累,多么关心的口吻)。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同时让吕产也之国,把相权交出来。大家开会形成一个决议,吕氏可以世世做王爷,退出经营班子,只做股东。)
吕禄看郦寄讲得有法可依,有情可谅,居然信了。
这个方案如果不是阴谋,也不失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但是,宗室与外戚的政治斗争到了这个阶段,妥协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这一点,吕氏集团只有老一辈革命家吕嬃认识得清楚。吕嬃是吕后的妹妹,樊哙的老婆,吕产、吕禄的姑妈。
她老人家把珠宝都扔在堂下,气呼呼地说:“老娘不再给别人作守财奴了!”
透彻!吕老太太的“毋为他人守也!和萧何伯伯的“毋为势家所夺。”前后辉映,都是透彻人的透彻语。
日期:2007-3-21 10:21:35
【一九一】我是草包我怨谁
高皇后八年(辛酉,公元前180年)
九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数产曰:“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且趣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驰告丞相、太尉。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况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军,吕禄已去。太尉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相平乃召硃虚侯章佐太尉,太尉令硃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至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公言诛之,乃谓硃虚侯曰:“急入宫卫帝!”硃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馀人。入未央宫门,见产廷中。日饣甫时,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硃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硃虚侯。硃虚侯欲夺其节,谒者不肯。硃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硃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张偃。戊辰,徙济川王王梁。遣硃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令罢兵。灌婴在荥阳,闻魏勃本教齐王举兵,使使召魏勃至,责问之。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丈人而后救火乎!”因退立,股战而栗,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罢魏勃。灌婴兵亦罢荥阳归。
——《资治通鉴》卷十三 汉纪五
吕后死了才两个月,形势就不可控制了。齐王、楚王以及中央派出的平叛远征军首领灌婴勾搭成奸,有人回来报情况报告了吕禄,并清楚地告诉他,放弃中央权力去封国做王爷的可能性今天存在了。权力斗争到了撕破脸的时候,就是你死我活,绝无妥协的机会。用权力换安全,试图用权力换个团团富家翁,一般得到的回应是“弗许”,这个标准答案,以前秦二世听到过,以后知道的人会更多。
这边,吕禄一面茫然,惶惶然不知所措,那连,宗室功勋政变固体也摸不透吕氏兄弟的能量有多大,也紧张得要命。曹参的儿子平阳侯曹窋知道了吕禄了解到了灌婴和齐、楚欲联合反抗中央的事情,一定以为吕氏兄弟会先下手为强,暴起伤人,于是急忙到陈平、周勃处。
“不好了,不好了,吕禄知道灌婴和齐王他们勾兑的事了。” 曹窋连声叫道。
“怎么了?怎么了?”陈平、周勃一听也有些慌。不过他们对危机有自然的反应,不似吕禄这个草包一筹莫展。
周勃说:“啥也别说了,赶紧的,把北军的军权夺过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陈平说:“快快快,没有军权,不要说政权了,脑壳都没得了。”
按说陈平、周勃等应该有所准备,但我们看到他们也是事起仓促,一切行动都条件反射式的。
周勃跑到北军大营,没有磁卡,连大门都进不了。掌管皇帝符节(有这玩艺,什么门都能进,什么兵都能调)的是襄平侯纪通,这位纪通兄,就是当年曾代替刘邦假投降掩护刘邦逃跑的纪信将军,绝对纯正的革命烈士后代,他们这一代人,管皇上叫老刘,管萧何、陈平、周勃这些开国元勋叫叔叔伯伯,当家作主的意识那是与生俱来。他把符节交给了周勃,相当于今天印发一份假的中央红头文件。周勃先派郦寄等假传圣旨,威胁吕禄:“皇帝让你赶紧到赵国去做赵王,否则就没有好果子吃。”这样的红头文件,稍有政治常识就知道是假的,且能看出来造假文件的人底气不足。吕禄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相信自己还有退而做赵王的可能。他交出了北军大营的大印。
周勃一边祷告老天保祐,一边紧忙赶到北军大营,有纪通的符节加上吕禄交出来的印章,手续完备。老周登高一呼:“还想做吕氏走狗的举右手!坚决拥护刘皇帝的革命战士举左手!”傻逼才会举右手。
控制了北军,老周心里还没谱,下令守住宫门,不要让吕产进皇宫。吕产还不知道草包兄弟吕禄已经把军权奉还政变团伙,也进不了皇宫,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宫门傻傻地徘徊,无尽地等待。
面对这只待宰的羔羊,传说中身经百战、安刘氏必须是他的周勃周大爷,还不敢下手,他撺掇二杆子兼二愣子朱虚侯刘章,你到宫门前瞧瞧去,吕产会不会在城楼上抚琴而大开宫门?
刘章拎把剑带着一千过去了,远远看到吕产一个人在宫门前发呆。
吕产一看刘章拿着一把宝剑,下意识地一摸腰间,摸出来一卷手纸,这才意识到内急难忍,撤腿就往公共厕所飞奔而去。刘章赶紧追进去,见吕产正在畅快中,挥起一剑,可怜吕产吕相国,脑袋掉在地下,身体掉进糞坑。
得到刘章的报告,周勃内心狂喜,但不形于色,清清嗓子,发布军管会第一号命令。
长安军警听者,检查每个人的身份证,凡是姓吕的,就地嚓擦。
毫无疑问,这次刺刀见红的内部相砍,是在双方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仓促演出的,没有剧本,也没有有功力的导演,演员也很烂,正面角色色厉内荏,反面角色懵懵懂懂
吕氏就这么灭亡了,吕家显然对控制最高权力没有准备,主要是没有人才,没有主心骨。吕禄和吕产在那么严峻的环境下,连正常的联系和沟通都没有,没有做任何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和束手待毙的区别是,在束手待毙的同时把自己的脖子也伸出来了。吕后把一架疯狂的权力绞肉机交给像婴儿般懵懂的哥俩玩,结果只能是这样。
参与诛灭诸吕的是宗室子弟和功勋集团,功勋集团里有第一代老干部,也有第二代,如曹参、纪信的儿子,前辈们抛头颇洒热血打下的革命江山,不能让任何人轻易地拿去,这是他们的共识。
不要触动既得利益集团的奶酪和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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