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和爱情》
第12节

作者: 谷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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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我一口面条也吃不下,我看见桌上摆的那些油腻的供品就反胃。我的胃本身就不好,做过胃大出血的手术,过饱或是过饥的情况下,我的胃就不舒服。
  喝下了一碗热汤,青葱和姜丝又有去寒的功效,我先前寒冷木讷的身体立刻活络起来,出了一身汗,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依然为丧礼的事情忙碌着。
  下午的时候,父亲拄着拐杖,带着我的两个孩子也从城里赶回来了。原来今天是星期五,刚好我八岁的女儿不需要请假。
  我的两个孩子似乎完全没有体会到这是一件多么哀伤的事,见到了我,像是喜从天降,急忙挣脱了爷爷牵着的手跑到我面前围着我乐不可支的。
  一会儿女儿叫我爸爸,一会儿儿子叫我爸爸。我让他们给叔爷爷叩头,他们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学着在灵前烧纸叩拜的堂姑妈叩了好几个响头,然后我的女儿返过头来问我:“为什么要给叔爷爷叩头?叩够了吗?他为什么睡在那里面?不怕黑吗?”女儿一向好奇心重,古灵精怪的。
  我看着她那稚嫩的小脸蛋以及她那无知又求知的清澈的大眼睛,想回答她却不知从何说起,想生气又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哪怕是做个生气的模样我也装不出。
  她还那样小,她的生命还那样鲜嫩,就像刚顶破泥土的春笋,带着追求新奇的心思努力眺望前方的未知世界。她还不必去了解死亡的意味。她也理解不了死亡的含义。不过她显然已经对此充满了质疑。不像她的弟弟还茫然无知地以为这是一场热闹非凡的游戏。
  我的儿子还不到五岁,他随着姐姐叩完了头站起来也不学着姐姐拍掉膝盖上的灰尘便好奇又迷惑地打量着灵堂里的一切物件,眼睛眨巴眨巴的,嫩嫩的小手这里伸一伸,那里摸一摸。
  我知道他迟早禁不起诱惑,会对那些他自认为新奇古怪的玩意儿进行一番探究,考察。我不能让她有机会做这样的探究,考察。灵堂是属于庄重,致哀的场所。
  我叫母亲将他带了出去,他不解又伤心地回看着我,翘起嘴巴,一副受了很多委屈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不过也只好任由他的奶奶拉走了。
  日期:2014-03-16 11:04:35
  【接上,第十三章】 按我们老家的习俗,第三天便可出殡下葬。出殡的时候,孝子必须披麻戴孝,赤脚走路。
  二叔没有亲生的,我们这些做侄儿的理所应当地尽孝。我作为老大本就义不容辞,何况在所有堂兄弟中,我得到二叔的疼爱是最多的。

  盖棺的那一刹那,我泪流满面,那“嘭”地一声响将二叔的灵魂和肉体彻底禁锢在另一个世界,从此我们天人永隔。原来生命的离去就只是如同那一声响,只是向世人宣告一个事实,仅此而已。
  可我却泪流满面,我是带着强烈的哀痛和不舍听着那一声响声的。那一声响声仿佛敲击在我心上,心因颤动而不由地溢满泪水。
  这天天气不是太好,山路崎岖难行,从发丧到墓地,徐徐缓缓,花了三个多小时。
  我倒还好,多多少少在工地上也受过苦,挨过冻。我那从北京回来的堂弟冻得腿直哆嗦。我心里想着北京可比这儿冷多了。
  不过人家北京人怎么样也不可能冬天里打着赤脚踏雪。这里虽然还没下雪,清冷的空气也是够让人受不了的了。
  我的脚已经冻得像油锅里煎着的虾子,红通通的。只差没颤抖了。想来堂弟腿哆嗦也情有可原,大城市里的白领,哪受过这种苦。
  回到家,母亲和婶子早给我们准备好热水,泡了脚,穿了鞋袜。堂弟感慨孝敬也不是这么个孝敬法的。年轻人从未在乡下呆过,接受不了这种落后的习俗本就无可厚非。
  母亲赶紧让他快别这样说,给外人听到了不好。堂弟笑笑说:“听到就听到,这样的规矩是该改改了。”
  年轻人说话就是这么直白,母亲也无可奈何。不过看老人家说话的神情,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好不容易回趟老家的堂弟的。
  出了殡,下了葬,一切的事情就算是完了。亲戚们都告辞回去了。我们一大家子也收拾妥当,二婶和她的儿女们先行一步。北京回来的堂弟也说马上就走,我估计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二叔几回面,因为我长这么大就见过这位堂弟四次。
  一次是小时候他回老家过周岁,我那时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和我的女儿一样大,拼命地抱着远方回来的大胖小子弟弟不肯放手。后来就是三叔和奶奶的葬礼,到现在二叔的葬礼。
  他看起来对我们也是陌生得很,对于葬礼上的礼节,他比我们更一窍不通,站在后面依葫芦画瓢,完全地走过场,而且走得憋屈难受。
  这也难怪,一个大城市长大的孩子,对自己的亲人没多少接触,谈不上感情上的甘愿,被莫明其妙地派遣回来接受一种血缘上的亲情的束缚下的行孝,且这行孝的方式让他完全不能接受。

  母亲挽留堂弟在家多呆几天,说下一次见面不定是什么时候。堂弟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在这儿一点也不习惯。母亲也不好强留,说先休息一晚再说,毕竟他昨晚也跟着守了一夜的灵。母亲的这一提议显然符合他的心思,他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日期:2014-03-16 20:51:46
  【接上,第十四章】我终于有时间缅怀我的二叔了。我和北京回来的堂弟不一样。我无法心平气静地看待二叔的死亡。他曾和我那样亲密无间,形同父子。我想生命如果注定是一场悲剧的话,他是否也应该有像烟火一样灿烂地燃烧的过程。至少这样的生命绚丽过,辉煌过,在所有活着的人看来便是不枉此生了。
  难道他就没有梦,没有爱吗?他甚至连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也没有。
  母亲曾经跟我说起过二叔和一个女人相亲的事,那个女人是丧夫改嫁的,还带着个孩子。当时来家里看的时候,二叔心里颇不痛快。女人走了的时候,四周的人一劝,说是能成个家总比一个人过强。
  二叔听完,想通了些,追着赶着想把女人请回来,可女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下可怜的二叔站在山道上哭。
  我想如果这世间真有阴阳,真有灵魂的话,那么当二叔踏上黄泉路,走过奈何桥,站在望乡台回望尘世的一切时。他心里的哀伤将是何等的沉重,好在死亡毕竟如陶渊明所说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然而我却宁愿相信生命是有来世的,那么我的二叔的来生必定是幸福的,否则如何补偿他在今生的苦难呢?

  我开启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彩信,三条短信和三个未接电话。我一一看过,原来都是谷育的。
  她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既不开机也不回信息。最后一张彩信是一个女人的照片。附加的信息是“送给你的礼物。”我想这张照片应该是她本人。
  我终于从苦涩中挤出一丝笑容。她一直不愿让我看看她,就连上次说视频的事也是美其名曰“帮我看相”,我是没必要看她的。现在却突发奇想地将照片送给了我,真是个古怪精灵的丫头,我细细地端详她的照片,幽静中透着甜美,斯文中蕴含灵气,虽算不上有多漂亮,却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这真是我此时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打电话告诉她我的二叔去世了,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和她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我无法掩饰内心的脆弱。
  难道我真的爱上了她,所以才会原形毕露。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瞬间淹没。我还在继续着对谷育的倾诉。
  她安慰我说:“也许你的二叔还很年轻,也许你的二叔还没有享过什么福。可是死了就是死了,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得到像大熊猫一样的尊宠。将生命看得轻贱些吧,否则你的内心更难以平静。”

  我说:“嗯,我知道了,我一个大男人会挺过去的。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出洋相。”
  她尴尬地笑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男人也是人,怎么就不许脆弱一次吗?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伤心了就哭一次,哭过了就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过去了。”
  我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就是那么乖巧听话:“嗯,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她说:“那好吧,你好好睡,我不打扰你休息。”
  于是我们各自道了再见。这一次是我先挂断电话的。这也是我们通话中她说话最多的一次。她的安慰并不见得是多好的方式,却实实在在地说出了我的内心。我终于想着她温暖的声音平静地入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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