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辨明那些小鱼的材质,我一会向前走几步,抱起双臂,静静地揣摩,一会又向后退几步,向前探着身子细细观察。就在我又一次抱起双臂,一边向后退一边细细地观察之际,只听得背后猛地响起“哎哟”一声惨叫。
日期:2014-02-10 20:45:32
我瞬间站定了身子,同时侧迈了一步,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个愣头愣脑的穿着展馆制服、胸前挎着工作卡的男孩子,静静地问:“你是把我当成画了吗?”
“什么?”听了我的问话,那个工作人员更加呆愣了,支吾半天才憋出一句,“为什么这样说啊?”
我依旧静静地说:“你站在我的后面却让我踩到了你。如果你不是蓄意被踩,那就是把我当成画喽。”
“啊。这个。不是,不是。我保证不是故意的。要我说,您比所有展厅里的画都美。”
工作人员语无伦次地说,“我是看您在这里站了好久,想来凑个热闹。您觉得这幅画和其他的画有什么不同吗?”
“每一幅画都不相同。同一幅画,不同的人来读感受也不一样。”我说罢,重新把目光投在画上,细细地读起来。
这次重读,我发现了趴在老墙上的那几枝枯萎的藤蔓上,也有一抹不易觉察的阳光。这抹阳光让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我禁不住暗中赞叹:“神来之笔。真是神来之笔!”
那抹落在枯萎的藤蔓上的阳光能够打动我,是因为它一下子照亮了我心灵深处黑暗的一隅。这幅画让我读到了一个由于身体的原因,只能坐在室内隔着玻璃窗看春天的女孩儿。我认为,这幅画的作者在构思这幅画时,立意很高,笔触精致而又深沉。比如,从窗框来看,那玻璃窗是存在的,可是从视觉的效果来看,那玻璃又不存在。也正是因为玻璃的“不存在”,使得女孩完全融进了春天,成了春天里的一部分内容。当她融进春天之后,那小草的生命力、那阳光的暖意,也就和她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深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和这位女孩有着相似的地方。比如,我们都是外表宁静,看上去很淡然,内心却注满了海一般的力量;再比如,我们都忽略了自身的缺陷和不足、忽略了干花的繁茂和美丽,钟情于生命力旺盛的小草、钟情于温暖的阳光。我也深知,那女孩内心的力量是像小草一样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生命的力量,我内心的力量却是绵软的,甚至是空洞的。那女孩是身体患有疾病的人,她忽略干花而向往小草,那是因为她向往健康的有活力的生命状态,我的缺陷却是心理与精神上的,我对小草的向往也是空泛乏力的。我还深知,想要用行动来走近内心的向往,我必须先走过自身的局限。那就要彻底地填补空洞,并点燃生命的希望,焕发精神的力量。可是,除了知识,我还能用什么来填补空洞呢?我生命的希望是什么呢?我又能从哪里获得精神力量呢?
老霍在世的时候传授给我很多道理,教我做很多事情,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我提及如何填补内心的空洞,也没有与我探讨过生命的希望。或许,他的内心被那些无法向任何人倾倒的秘密、烦恼和痛苦拥堵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没有任何空洞?或许,他的生命已经沉重得担不起任何希望?
“午后的阳光”照亮了我心底的暗地,让我看到了隐藏在那里的空洞,让我发现了自己存在的问题,继而让我有一种貌似饥饿又貌似失重的感觉。想到老霍,想到他心里的拥堵、想到他当年承受的负累,我的心绞痛起来,身体又变得异常沉重。
和老霍相处十来年的时间里,我一直无偿地收受他的给予,从来也没有真正为他做过什么。老霍去世后,我千万次地猜测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却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去探究和调查。就连老霍生前交待我做的事情,我也只是完成了九牛一毛。思量起来,我亏欠老霍太多太多了!
“美女姐姐,您很懂画啊?麻烦您您给我讲一讲呗。”就在我沉浸在愧疚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凑近了我,讨好地说,“我也很喜欢画,但我没有艺术细胞。我在这里工作快两年了,愣是看不出来哪幅画好哪幅画不好。姐姐,您就帮我科普一下吧,让我也长点见识。”
我醒过神来,看了看工作人员,笑着问他:“这幅画是不是这次画展中的宠儿啊?”
“这幅画可不是这次联展的宠儿。别说宠儿了,连主角儿都不是。之前的几天时间里,几乎没有人在它的前面停留,更没有人如此用心地欣赏它。今天,它意外地得到了您的关注和欣赏,它可感谢您呢。”工作人员一边连连摇头一边说道,“画是没有言语的,即便它满怀谢意,也没法向您表达。可是它的作者就不同了,他可以向您表达谢意。而且,他觉得他必须向您表达谢意。”
“怎么?”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问工作人员,“你是来给这位作者打前阵的?”
“哦。这个,算是吧。”工作人员陪笑道。
这幅画的作者就是肖世诚。肖世诚曾对我说,他是一个热爱绘画胜过热爱钱财的名气不大却拥有一些钱财的画家。他说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它强塞给你你不想要的东西,偏偏不给你你最在意的宝贝。”
此次联展中,肖世诚的画一直被冷落,却在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撤展的时候,迎来了我这样一个知音。此时此刻,肖世诚对我的向往不亚于我对画作中女孩的向往。他先是无意中发现了我站在他的画作前,继而如同我端详画作一样端详我,随后派来了展厅的工作人员,让他把我请到办公室去。不曾想,我不但踩了工作人员的脚,还扔出了一句,“你是把我当成画了吗”。我独特的语言和与众不同的表达方式,使原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更加不知所措了。当我不再和他言语,重新读画之后,他依然傻乎乎地立在我的身后,随着我的目光打量画。
日期:2014-02-10 20:46:36
满心欢喜的肖世诚在办公室里等了好久。不但我没有去,连工作人员也没有回去,他就急了。他生怕工作人员说话不利请不到我,便亲自来到了展厅。
“这位姑娘,您对画有研究?”不等走到我的跟前,肖世诚就伸出手,向后扯了一把工作人员,豪爽又大气地说,“我是这幅画的作者。很高兴能够得到您的青睐,也很想听听您的宝贵意见。”
肖世诚那豁亮、厚重的声音和愉悦的语调直接感染了我。我转过身,看了看肖世诚,微微地点了点头,礼貌地浅笑,淡淡地说:“您好,肖世诚老师。您这幅画真好。谢谢您的创作。”
“哦?您知道我的名字?”肖世诚惊讶地问。
我浅淡地笑,轻轻地说:“落款那里有您的名字啊。”
“哦,哦!”肖世诚拍了拍脑袋,随意地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笑容可掬地说,“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您呢?不瞒您说,我这画从开展那天到您来之前,一直被人冷落。这午后的阳光都快变成暗夜的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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