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了一声,直率地问:“醉,要是早一些遇到你,我在作画时,是不是可以考虑得更加周全?”
“不可能的。我没有您说得那样好,更帮不上您什么忙。”我灿烂地一笑又将头又转向了“午后的阳光”,轻轻地说,“怎么?现在您不想请我当模特了吗?您对艺术的严谨和忠诚,让我希望自己成为您作品的主题。”我迟疑了一下,继续说,“我希望,这个刹那间做出的决定,不会让我后悔。”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有趣。一个人,越是努力地与人抗争、与人博弈、与人拼个不亦乐乎,也就越容易失控、越容易疲惫、越容易孤立、越容易自我毁灭。当一个人真正地知己知彼并能够正确对待自己的鄙陋之后,一切便如同春季的田野一样,只须一阵春风拂过,就会生机勃勃、如诗如画了。
如果肖世诚极力地掩饰自己的窘态,极力地为自己狡辩,那么他和我之间也就没有了下文;如果肖世诚能够始终坦诚地与我相对,别再生出其他的念头,别核计着如何将我牢牢地拴在他的笔下,那么他和我的合作肯定会非常愉快。可惜,当肖世诚给我画了一幅肖像画之后,贪婪的占有欲将他原有的真诚和良知彻底地覆没了。
日期:2014-02-12 23:22:55
第一章 第二节 偶遇还是重逢(十二)
给我画肖像画那天,我遵照肖世诚的建议,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与肖世诚的建议不同的是,我选择的连衣裙是棉麻实的,款式是比较简单的改良后的旗袍裙,除了几粒蒜瓣扣再没有其他的装饰。肖世诚认为,我这样的女孩子应该穿最好的真丝料,款式也应该如同西方中世纪的贵妇们穿的礼服那样,紧紧地裹住身体,露出本来的曲线。我没有完全听从肖世诚的建议,但也没有对他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浅笑着说:“我只穿自己的衣服。我不喜欢穿成别人的样子。”
肖世诚作画的那天,我按照先前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他的工作室。我的头发被我用淡紫色的发圈束成了一条低低的马尾辫,身上穿着那条棉麻料的中式连衣裙,脚上穿白色的皮凉鞋。那双凉鞋的款式非常简单,前端由两条相互交叉的皮带组成,后端也有一条皮带,绕过后脚跟与前端的两侧相连。
我出现在画室里的那一刻,肖世诚被惊呆了。他完全忽略了随我一起前来的帮我提着手袋的胖子,也完全忘记了他所建议的连衣裙的面料和款式。他不停地上下打量我,欣喜得直摇头。
他连声地赞叹道:“仙子!醉,你绝对是仙子。如果用你的肖像画去参展,那些所谓的大画家肯定要对我刮目相看了。”
我淡淡地笑。如同第一次见到肖世诚时一样,既不羞怯地自谦,也不大大方方地道谢,而是轻轻地拉过身后的胖子,向肖世诚介绍道:“肖老师,这是我的好朋友,就叫他胖子吧。他听说我要给画家当模特,嫉妒得不得了,非得跟着我一起来。他想让您判定一下,他有没有给您当模特的潜质。”
胖子并不是特别胖。他有着标准的身材,有着发达的肌肉。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看上去一米七几的样子,头上顶着“板寸”,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他搓着双手,向前迈了一步,握住了肖世诚伸过来的手,脸腾地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肖,肖,啊肖老师,您,您,您好。很,很,很,很高兴来到您这里,看,啊看,看您画画,啊画醉。”
醉刚刚向肖世诚介绍胖子时,他的心里是有些不悦的,可是当他听完胖子的问好后,忍不住握紧了胖子的手,笑着说:“我小的时候也结巴,后来唱着说话,再后来大声朗读。几年下来,不知不觉地就好了。胖子,你可以按照这个方法试试啊。”
胖子感激地说:“啊,谢啊,谢啊,谢谢肖老师。我回,回,回去就试。”
我轻轻地在胖子的肩头拍了一把,笑着说:“胖子,你今天是来当观众的,就少说两句吧。”
“啊,行!”胖子乖乖地说,“肖,啊,肖,肖老师,您给我,找,啊,找个地方坐。我当啊,当备用,啊,模特。”
肖世诚把我和胖子让进了绘画间,指着画架旁边的椅子对胖子说:“胖子,你就坐这里吧。在这里,既能看到醉,又能看到我画的醉。”
看胖子坐下来了,肖世诚到饮水机处打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递到了胖子的手里,把另一杯递给了我,歉意地对我说:“你看看我,真是没长脑子。那天建议你穿连衣裙,也忘了考虑天气的问题。这初秋时节,虽然气温不是很低,可你这样的装扮,挺让人心疼啊。”
“您是画家,我应该尊重您的意见。”我淡淡地笑着说,“就算我是为了艺术而美丽冻人吧。”
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肖世诚,嘴角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我发现了胖子的小动作。趁肖世诚转身走向那幅即将作为背景的大大的风景画的同时,我对着胖子微微地摇了摇头,又浅浅地笑了笑。看到我的笑容,胖子的嘴角立刻就上扬起来,原本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打了一个“OK”的手势。
可是,当我在背景画前面的木椅上坐下来,按着肖世诚的要求一次又一次地摆姿势的时候,胖子的脸又沉了下来。尤其是当肖世诚帮我摆完双手的姿势,又帮醉摆头部的姿势时,胖子皱起了眉头。
让胖子感到不爽的不是肖世诚的手,而是肖世诚的目光和他那想要抑制却又难以抑制的笑容。胖子太了解拥有这种目光和这种笑容的男人。仅凭这两点胖子就认定了,我所说的肖世诚具有的真诚和坦白的优点不过是肖世诚用来掩饰龌龊内心的外衣。从肖世诚那得意忘形却又假装腼腆的笑容看,他是把我当成了猎物——不容易捕获的猎物,把自己当成了猎人——不想轻易得手的猎人。这样想着,胖子的脑子里就出现了电影中时常看到的骑手驯服烈马的镜头。
一股怒火从胖子的心底腾地就烧到了头顶,使他焦躁地从鼻子发出了“呼噜噜”的响声。听到胖子发出的声音,我知道胖子在暗中运气了,不禁转过头看了看胖子,笑着说:“胖子,又犯困了?”
胖子自怨自艾地作了一个揖,好声好气地说:“没,没,没困。我,啊我,呼噜两声,只是为了更,更,更,更精神一些。你放心吧,我,我,我啊一,一,一定坚持,啊到最后。”
肖世诚也转过头来,对胖子说:“怎么,胖子?坐不住了?实在坐不住的话,你可以到外面转转去。这附近好玩的地方可不少呢。”
“不用,不用。如,啊如,啊如果连当观众都耐,耐啊不住性子,我怎么,怎么,啊能有资格当模特呢!”胖子连忙说道,“肖,啊肖老师,现在开始,我当哑巴。您呢,就,就,啊就当我是雕像啊好了。”
悄悄地向胖子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胖子,辛苦了。”
胖子站起身,打了一个立正,搞笑地说:“啊。为,为,为人民服务。”。再坐下时,他投向肖世诚的目光却越发凌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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