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唐逸斌再也没有回过家。他四处游荡,居无定所。有时到建筑工地上混几天,有时到所谓的朋友那里混几夜,有时就在网吧里过夜。没有钱用了,他就找那些朋友们借,借不到了就打打临时工,更多的时候是当当临时打手。
我遇到唐逸斌的时候,他正在完成一个雇主交待的任务。
那是前年春季的一个周末。傍晚时分,穿着一身休闲装的我抱着几本书走出心城中心图书大厦的时候,刚好遇到有人打架。我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我向围观的人群瞥了一眼便一级一级地下了图书大厦门口的台阶,准备贴着边走过人群。就在我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之际,猛地发觉那个被打的人居然是个女子。我倒退着又上了台阶,向人群中观望。这一观望让我吃惊不小。只见那个被打的女孩一边护住顶着一头凌乱头发的脑袋,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一边奋起狂踢。可能是打架打得太专注了,那个女孩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紧身裤子已经开线,露出了雪白的大腿,她的上衣也被撕扯得窜到了胸部的位置,露出了略显肥硕的腰腹部。那个打人的人此时背对着我。从背影看,此人身体健壮,虎背熊腰。他一只手像拎着小鸡一样拎着那个瘦弱的男人,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像练拳击一样,不停地砸向那个女子。
我把手中的书装进了休闲背包后,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轻而有力地说:“请让一下,让我过去。”
看热闹的人看了看我,不约而同地向两边闪开,给我让出了一条窄窄的过道。我走过过道,一把抓住了打人者的拳头,厉声喝道:“一个大男人,如此欺负女人,你不觉得羞臊吗?”
打人者猛地扭过头,怒目横眉,开口骂道:“你找死啊?”
话音没落,打人者和我同时呆住了。
“弟弟,怎么是你?”我脱口而出。
“姐。”打人者收回了拳头,也松开了抓着男人的手,眼睛倏地就红了,“姐,怎么是你啊?”
后来,我们这一对已经有几年没怎么见面的姐弟一起去吃了晚饭——麻辣香锅。在吃饭的过程中,我们先是大致地讲述了各自的现状,继而一起重温了年少时光,最后又异口同声地叹息起来。
唐逸斌恶狠狠地说:“都是那个老妖精,从小就残害你也残害我。如果不是她,我哪能心理变态,哪能这么不自信,哪能因为抬不起头而破罐子破摔!”
“还真让你说对了。要我说,咱妈才是被妖魔附体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舍得让你来欺负我呢?”我静静地说着,淡淡地笑了笑,视线却倏地模糊起来。?
唐逸斌的眼睛也红了,恨恨地说:“我这辈子算是毁在她的手里了。”
“你这是在找借口。我都没有毁,你怎么就毁了?”我板着脸,认真地说,“弟弟,听姐的,好好学点什么,务个正业。以后再娶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我们要学会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能被动地受他人影响,更不能自暴自弃。”
我始终称唐逸斌为“弟弟”,这既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也是我真心疼爱唐逸斌的体现。在我看来,不论母亲有多么变态,唐逸斌是无辜的。并且,他也是受害者。虽然唐逸斌曾在母亲的教唆下做过许多让我伤心的事情,可是在我看来,唐逸斌不过是个年幼无知的捣蛋鬼,我并不恨他。我没有想到,我对唐逸斌称呼的这一声“弟弟”,既是打破我们姐弟间隔阂的法宝,也成了姐弟两个沟通感情的桥梁。
“姐,我也想学好。”唐逸斌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哽咽地说,“可是,我高中都没有读完,除了打架闹事,除了出苦力,什么也干不了。”他抹了把眼睛继续说道,“我也想好好干些活,挣点钱养活自己。为了这个,我都跑到建筑工地上去干过。可是,人家一个工程队里干活的大多是同乡,不是同乡的也是同乡介绍来的。我老哥一个,又是新手,什么都不会干,他们对我欺生呢。”
“你和人家打架了?”我一边给唐逸斌夹菜,一边问。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我走到哪里打到哪里。”唐逸斌懊恼地说,“他妈的,没准儿我真像咱妈说的那样,是被妖魔附体了。”
“别胡说。你可别像咱妈那样无知。哪里来的妖魔?妖魔都在自己的心里。”我笑着说,“你想想看,你愿意学点什么,姐给你出学费。只要你将来好好的,姐愿意一直供到你能赚钱为止。”
“姐,我这个人吧,只有两个特长,一个是打人,另一个就是被人打。除了时常当当业余打手,再偶尔被人打一打,我还能干什么啊?”唐逸斌垂头丧气地说。
“业余打手?还偶尔被人打一打?”我惊呼起来。
日期:2014-02-18 06:42:17
第一章 第二节 偶遇还是重逢(十七)
“是啊。雇主让我打人我就得打人,雇主让我挨打我就得挨打。”唐逸斌低下头,坦白道,“我今天的雇主是个中年女人,她是在网吧里找到我的。她给我一张照片后对我说,照片中的两个人,一个是她老公,一个是小三儿。她不用我杀他们,不用我剐他们,只要我每周暴打他们一顿。她不用我对他们说任何话,也不用谩骂他们,更不用让他们挂彩,只要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就行。她说她会每周给我打一次电话,告诉我她老公和小三儿所在的位置。我必须随时待命,随叫随到。工钱是每个月一万块,工期是从现在起到她老公回家向她请罪为止。她说,如果我能在两三个月内完成任务,最后结算的时候她会另外奖励我一万块。”
“每个月打她老公四次,她就给你一万块?这人也太卑贱了。”听唐逸斌说罢,我叹了口气,生气地说,“连这钱你也赚?你还是不是我弟弟啊?”
“姐,你别生气啊。我也不想赚这钱,可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唐逸斌盯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懒,也有得是力气,可工地上的民工欺生。他们怕我不是真心干活,而是趁哪天他们不注意时洗劫了他们。为了赶走我,他们集体挤对我,让我忍不住和他们打架。”
我又叹了口气,轻轻地抓住唐逸斌的手,平静地说:“弟弟,之前的事,咱们就把它翻过去吧。只要你把这一页翻过去,以后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姐就不怪你。”
唐逸斌的眼睛腾地就红了,嘴角不停地抽搐,猛地用双手握紧了醉的手,哽咽道:“姐,我听你的。以后,就算找不到工作,就算饿死冻死,我也不赚不该赚的钱了。”
我的心里倏地一热,眼睛也红了。我温和地说:“傻孩子,哪能饿死、冻死啊?姐姐这些年写论文赠了点稿费,帮老板攻克课题也领了不少奖金,我炒股还赚了一些钱。你好好地想一想,你愿意学点什么。只要你想学,只要你好好学,花多少钱姐都供得起你。”
唐逸斌抽回双手,低下了头,惭愧地说:“姐,咱妈咱爸那么对待你,你都没有学坏,我却学坏了。你就是比我强,比我争气。你要是供我学习,就当我是跟你借的钱,等我以后能赚钱了,一定要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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