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风月散后一场空》
第19节作者:
忧商河 她说,是吗?语气中有些揶揄,都初五了哦,才记得跟我过年?
我有些尴尬,只好笑笑。
她回过身子,既然来了,就上来坐坐吧。
我问,你爷爷在吧?
她说,没有啊,他年前就回去了。
那你怎么不一起回去?
她停下脚步,转过来对着我,你希望我回去了么?
我急忙分辨,不是不是。你不说也行,不要赖我。
她说,就赖你啦,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不敢回去啊,本以为你没良心不来看我的,正想走了。
这话半真半假,我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笑说,我这不是来了吗,迟到了,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说话间就到了耕山房门口,我抬眼看见一段新开的路,已经据此不远,顺口问道,路快开到这边了,你以后坐车方便了。
她边开门边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想在这里长住呢?
我一怔,是啊,按照逻辑,她是要离开这里的,这样,这里以后方便不方便与她何干呢?可是我的话,不过是客套的顺口话。
我说,你要在这里长住了。
她说,是啊,路要通了,我想通了,以后就待着里,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我失声道。做什么生意呢?
这是秘密,自然不能告诉你。进来吧。
就这样,我坐在了雨林的对面,又可以欣赏她和阿珠一样漂亮的脸庞,却比阿珠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的感觉。
我又一次陷入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觉。
雨林穿的是一件颇为肥大的夹克。坐下后,她的脸色又恢复了没有悲喜的平静。我看不透她。
她要泡茶,我说不用了,既然你爷爷不再,我们就一起把这酒菜解决了,你把你的过年的好东西也拿出来。
她说我没有好东西,我完全是平常的生活。我不知道过年有什么意思。
我问,那你这几天都干些啥了。
她说我什么也没干,跟往常所有的日子一样,做饭,吃,看山,看太阳,吹风,听山泉水声。
我说,你过的是神仙的日子啊
她说,是啊。所以我觉得神仙,其实是很无聊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回去你老家,我想,哪里会比较精彩。
也很无奈。她说,我不想再面对一些人和事情。我在这里呆这么久了,我希望可以一直宁静下去,直到死。
我说,长着呢,到死的时候。
好像也是。但是我爷爷说,他好像前天才来看林,可是现在已经要退休了。一辈子就交代给这片山和林子了。
你奶奶呢?我忽然问。
死了,文丨革丨的时候,据说是革委会主任逼奸,就自杀了。
她叙述的时候仿佛讲一件完全不关心的事情。我忍不住说,你不悲伤。
如果,她说,如果不允许羡慕的话,我至少会觉得,离开这个污浊的世界,未必是完全的坏事。我看过我奶奶的遗像,非常非常的漂亮。以前我不懂,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死。现在我想通了,这个世界,根本是不能容得她的美丽的。玷污美,本就是这个社会擅长的,不是么?
我忽然觉得寒冷起来。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你不会也想这样吧。
她说,以前我不知道爷爷这片土地,确实是抱了这份心的。但是现在有了这个地方,至少还可以给我的灵魂栖息,那就先活着吧。
可是你爷爷要退休了。
他会继续待在这里的。事实上,你根本不用担心会有年轻人会来抢他的班。或许我会继承他,不过这个不重要。我待着就是。
可是道路通了,这个地方,还会是乐土吗?
这就需要赌博了,人生就是赌博,没有谁稳赢的。道路通最大的坏处是经过这里的人和车势必会增加,这里不再专属于我。而最大的好处是,至少我想象的小生意或许有生存的可能,换句话说,我才有自食其力的可能。
我由衷说,你想了很久了吧,这些。
嗯,两年了。
但是如果······
没有如果,真的没有去处,我想至少有个地方我可以去。
什么地方?
陪我奶奶啊。她很淡然说。然后又露出顽皮的神色,说,杨坚冰,你真的没见过我奶奶的照片,你一定会觉得陪伴她那样的美女,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幸福。也许,我还没有那么快就拥有幸福的权力。
我一阵晕眩,或者说,迷惘。
在她面前,我只不过是一个傻乎乎的小子,又有什么发言权。
我真想站起来到门外透透空气,但是不能表现得太突兀,我说,你现在和我坐着,会不会影响你赶四点半的那班车。
她说,这不是你本意吧。杨坚冰,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
我心口一跳。
我想,在雨林面前,我一定要做真实的,无包装的,正面全裸的自我。
所有的虚与委蛇或客套,在她面前,都是虚假,都是丑恶,或者都是不可接受的。
她不会因为我的客套和想当然的为她着想而更看得起我,相反,只有跟她直承心事,坦诚交心,我才有可能跟她长久的交往下去,尽管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向何方。
我说,是的,雨林,我是来看你的。我怎么可能来看你爷爷。在我的脑海里,是先想到你,才连带想到你爷爷的。
她说,这就对了,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到今天才来。我实话告诉你,我从初一就等待这个奇迹的出现了。
我讷讷道,对不起。
她说,不要说对不起,你不需要对我负责什么。如果你初一就来,你看,我说,这是奇迹。你现在才来,已经不是奇迹了。
那么,是什么?
是情意。
情意。我下意识地反复了一句。
她说,是情意。这种情意,你现在不明白,我也说不明白,但我知道这是一种情意。
然后她站起来,说,来,帮我把这些东西热了吧,我们准备开始喝酒。她忽然莞尔一笑,其实我也准备了好东西等你的。
好东西是一只烤山兔,一盆卤水山獐肉。相形之下,我的卤料显得大路而俗气。
最出乎我意料的是,有溪鱼汤。(溪鱼,不知道别处的朋友知道不,以后有机会写文章详细介绍吧,遗憾的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说,这是爷爷回家前特意跑到龙潭去下网的。
我问,那他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过年。
他说,他必须回去,有一些事情他必须有交代。再说,我爸爸也需要他。
这个问题有些玄。我没有深究下去。
我帮她烧火,我很久没烧柴火了。
我看她站在灶台前掌勺的样子,恍惚间是我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也是我烧火她掌勺。
(声明一下,兄弟姐妹乃至父母亲人与本文关系不大,故都从略,除非需要出现的场合)
这种时候,人是容易感动的。我想。
然后我就不由自主地讲这个寒假的事情,而主要是和那几个教师的“远房”同事的事情。
她只是听,并没有表示多余的兴趣和热心。
等所有的事情都搞好了,她才说,各有缘分,你其实比我更难以放开心结。你要小心,以后凡事让他过了就过了,不要纠缠自己。
我说,你像半仙。
她说,也许吧。不要怪我多嘴,你的心魔很重,放开,或者锁住,都不是好事情。我暂时帮不了你,希望你以后自己修炼吧。
我惕然而惊,很多年后,我常常回想这个下午的话。遗憾的是,我的修为,终于没有达到雨林所希望的境界。这是后话。
雨林看我发愣,打了我一下,说,楞什么,喝酒。
只有两个人,喝酒就不需要废话,一举杯,对方就会回应,反之亦然。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不说话,默默喝酒,偶尔交谈一下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太咸。
所有的东西都好吃。尤其是鱼汤,简直天生就是配酒的,白酒。
很快一瓶洋河大曲就干了。
这时候,我看看外面的天色。暮色已经很重。
我起身说,还看得路,我回去啦。
她说,你舍得?
我只好站住,说,没酒了。
酒你不用管,你真的要走吗?
我说,再喝吧。
她说,不要勉强。
不勉强。我还要喝。
但是这句话又转弯了,所以我补充,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我需要理由。
她说,你很老实。
我拉灯,灯的瓦数不高,她从房间里面取了酒出来,顺手把灯拉了。
我不说话,看她。
她从墙角取了几片柴木,应该是松木(我们本地称之为明火)然后到灶间引燃了,插在墙壁上。
火光幽暗。跳跃着,映得我们彼此的红脸,明灭不定。
我说,这是什么酒。
有浸蛇的,有浸桃金娘的(我们本地叫仲尼子),也有浸川芎,杜仲的。你猜我拿的是什么?
我说是仲尼子的。
为什么?
红色的。
聪明,其他的都是浸米酒,就这个是红酒(其实也是米酒,但加了酒曲,发酵后成了红色,俗称红酒)。蛇酒太腥了。
我说,这个好。
然后彼此又倒了一杯。
后来,一瓶仲尼子的红酒就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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