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1-27 08:52:31
　　第十三章 什么是幸福（2）
　　果子
　　2

　　生病绝大部分时候是不幸福的。回到学校，我和郑国楚都生病了。
　　郑国楚的伤口因为之前处理粗放开始感染，他的老总爹直接跟校领导打了个招呼，一辆小车便直接将他从校医院拉到了陆军总医院。
　　我得的是心病。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不管闭眼还是睁眼，眼前总是倪若晴被她的辅导员带走时的一步三回头。有水溢满她的眼眶，里面折射着一个我们都很陌生的天空，朝阳昏昏，残云迷乱，好似一大锅胡辣汤倒扣在头顶，混沌而又粘稠的东西抹之不去。
　　“将事件的整个过程详细地说一下吧！”辅导员在学工部部长办公室苦着脸，估计刚刚挨了训，部长大人则眉头紧锁，手指头在办公桌上敲得蹦蹦响。
　　“啊，啥？”我还没有从满脑子的胡辣汤天空中回过神，闻言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期望能抹去一脸的混沌，手掌滑过，眼前更加空洞。

　　日期：2014-11-27 09:04:57
　　辅导员的眼中充满同情，好像我是一个病人。我的确是一个精神和思想上的病人，目光呆滞，胡子拉碴，大张嘴巴，像濒死的蛤蟆，急需要弄些杀人越货居家旅行之必备良药吊命。
　　一杯白开水便是这良药，我终于有些回过神来。回过神来，便要拣有利于自己的添盐加醋放大，不利的便要兑水稀释尽可能轻描淡写。
　　再添盐，火车上的事在学工部长眼里也成不了血气方刚大学生勇斗车匪路霸，再兑水，逃课三天也不能稀释于无形。
　　“你先回去吧！”学工部长并没有因为我的坦白而舒展眉头，挥了挥手。我心里一沉，眼前又恢复了胡辣汤的混沌。
　　一周后，我收获了一个未被公开的警告处分，郑国楚则没有。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日期：2014-11-27 09:16:02
　　处分正式告知我的前一晚，辅导员请我在小香港吃饭，老师请学生，貌似安慰我受伤的心灵。拐弯抹角说了学校的处理意见后，辅导员又吞吞吐吐地和杯中冒泡的啤酒一个德行，“上次你在学工部的说法，能不能稍微调整一下！”
　　我没有说话，杯中明明是金黄清亮的啤酒，眼前浮现的却是模糊着颜色和内容的胡辣汤。
　　辅导员所谓的调整，就是想让我说，郑国楚是被我强拉着去西安的。
　　好吧，让我说是我将郑国楚绑架到西安的都行，只要你们觉得我能绑架了那么大一个人，还有他的准女友如影随形。
　　辅导员给我的杯子中添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委屈你了，你知道的，学校不好处分郑国楚。”
　　我当然知道，学校每年有无数多的毕业生还要在郑国楚他爸单位就业呢。我也没觉得多委屈，咱骨子里就不是损人不利己的人，处分不处分郑国楚，我都在劫难逃，何必再拖一个人下水!
　　日期：2014-11-27 10:01:51

　　和辅导员告别后，我一个人在操场遛着弯。这个学校，除了名字比武大多两个字，其他啥也不比武大多，没有武大里的山，没有武大旁的湖，小情侣们谈个恋爱都没个能挡住人影的小树林可钻，只好踢踢踏踏地在操场上压跑道滚草坪。别的学校球场的草坪一般都是球门区域容易斑秃，我们学校的却是球场中间，因为那里最远离视线，也自然被碾压的最多。
　　可以一起碾压操场的人是幸福的。做人要厚道，不管你有的压还是没的压，都不要惊扰那些正在压的人。
　　月光拉长了独行人的影子，我想寻找光源，都说月光温和如水，我的眼睛却一阵刺疼，黄黄的月亮变成了白白的太阳，我好像刚从滋水县城关派出所走出，一片白茫茫中，依稀晃动着倪若晴的影子，还有我那穿着一双烂鞋的爹。
　　日期：2014-11-28 08:47:48
　　第13章 什么是幸福
　　3

　　朝秦暮楚。这是我每一天的状态。
　　在每一个或阳光或阴霾的晨曦中醒来，我总以为身在滋水县东关村的那个倪家老屋。奇怪，为什么不是滋源的我家老屋？直到郑国楚起床的动作咯吱了头顶的床板，我才恍然间明白，我一直身处这间从门到窗从窗到门都是七步挤着七个荷尔蒙很过剩工科男的集体宿舍。
　　郑国楚已经返校。我悄悄背下了那独一无二的警告处分，没向他动一动嘴唇。所以他并不知道我的悲伤，我的悲伤其实也和处分无关。
　　行将淹没的孤雁
　　跌落在思念的长河
　　在沉没之前

　　请拔下最后一缕
　　还没被水湿的羽毛
　　为你做一只斑斓的笔
　　化开你
　　因忧伤而紧蹙的眉
　　那是前世
　　我柔软的坏心肠
　　打下的
　　——心结
　　日期：2014-11-28 08:55:38
　　在一堂高等数学课上，我撕下一张纸胡乱写下这几句，然后把它叠成一只鸟扔进了邮筒。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西安某大学里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倪若晴抱着一个话筒旁若无人地哭。我们之间很少打电话，因为不方便。不像现在，你要宣泄兴奋，可以举着手机登上城楼，你要掩藏悲伤，可以抱着手机钻进被窝。那时，等我们宿舍楼传达室的掰卡（武汉话，跛子）楼管接到电话后一瘸一拐地将我从宿舍喊到传达室，两三块钱的长话费已经被倪若晴的眼泪泡汤。我没办法陪着她哭，便静静地听着她哭。在掰卡楼管诧异的眼神中，我就这么静静地听了五分钟。他就算有透视眼，也看不到我心中的翻江倒海。

　　“林阳，我想你在我身边！”
　　“好！”
　　十分钟的长途电话，我们总共就说了这两句话刚好十个字！
　　日期：2014-11-28 09:09:21

　　是年六月，我向学校提出退学申请。
　　辅导员遗恨绵绵无绝期，“林阳同学，你的承受力也太差了，不就是个警告处分吗，又不是开除？”
　　我很乐意他这么认为，免得我做过多解释。
　　郑国楚气咻咻地拍着桌子，“你是对处分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我找校长去，一起和你背处分。”他已经知道了唯独我被处分的事。
　　我很不乐意他这么认为，所以费了一番唾沫向他做解释，我的离开和处分无关，其实在漯河那个派出所，这想法便已在心中萌芽，学校的处分，充其量是给种子浇了一点点让它发芽快一点的水。

　　不过我没有告诉他，除了倪若晴那九个字的电话，坚定我决心的还有魏质彬的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万和风，我最讨厌的那个人，依然隔三差五去找倪若晴。“当然，倪若晴也是不待见他的。”听到我在这头的呼吸粗重起来，这厮急忙在电话里补充。
　　日期：2014-11-28 09:15:45
　　和宿舍的六个兄弟提前三年吃了散伙饭，郑国楚和武媚送我上火车。郑国楚是个好兄弟，用现在的话说是绝对是优秀的好基友。他说，林阳，你是个情种，我佩服你，以后我每月资助你二百元，多了我也从我爸那糊弄不来。之前，我已经告诉他，回滋水后如果有可能我会再参加一次高考，只报倪若晴所在的学校。如果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或者考不上，我的求学生涯就此便告结束。
　　“是啊，林阳比某些人有种多了！”武媚怪声怪气地说，估计除了傻子，谁都能听出这话是给郑国楚亮耳，但偏偏郑国楚在这方面貌似欠缺某种Q素，只是默默地帮我将行李拖上火车。
　　武媚的眼神都能点燃对面的广告牌，我急忙宽慰她，“黄蓉的靖哥哥也就这幅德行，他越是表现地深沉，越说明你在他心里的重量。”
　　日期：2014-11-28 09:24:32

　　武媚撇撇嘴，“不说他了。告诉若晴，姐在武汉等你们。”
　　是年七月，在滋水一中原班主任的帮助下，我作为一名“复读生”，还算顺利地走进了高考的考场，为了一套新的档案，林阳不再叫做林阳，而是成了林易。林易的耳朵还在，但是，他终归还是失去了点什么。到底失去的是什么，他摸着自己的耳朵说，我他妈的也不知道。
　　是年八月，我终于如愿收到了林易同学的录取通知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果说一年前我考上一本只是个意外，一年后再能考相近的分数简直便是奇迹了。所以奇迹没有发生，我考了比一年前低了很多的分数，幸亏倪若晴的学校只是一所二本。看着录取通知书上并不起眼的学校名字，我还是亲密地给它来了一个飞吻。
　　有了这个通知书，我终于敢把退学的消息告诉倪若晴。倪若晴已经从爱蹙眉演变成爱抽搭的哭鼻子，看来谈恋爱确实是个伤心事。
　　日期：2014-11-28 10:03:43
　　她的眼泪滴答滴答地掉在我的通知书上，我说妹妹你可千万不敢把这东西泡坏了。话音未落，嘴巴便被她裹着眼泪的嘴唇堵住，让我尝到了甜味中的咸味。“林阳，今后我就是你的，你要我吧！”我嘴上说好并和以前一样付诸行动。要完了，倪若晴依然是处『女』，我不知道我还算不算处男。“林阳，你为什么不进去！”倪若晴将头埋在我并不宽阔的肩膀里地问，我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热辣辣的烫——这回不是发烧。我正沉浸在疲惫的幸福和满足中，软软地抚着她的头发，“我们已经很亲密很亲密了，你说了，要给我们结婚的时候留一点点念想，那点念想就让我们留着吧！”

　　有了这个通知书，我终于敢把退学的消息告诉家里。虽然没有太过出乎意料，我还是被暴跳如雷的老父轰出家门，被责令有多远滚多远，爱干啥干啥去。几乎滋源所有的山谷都回荡着老汉的咆哮，我勾着头逃离，眼底下自己的脚尖成了老汉脚上那双烂鞋，心中还是有了沉沉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