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5-16 13:10:02
他忽然一脸认真,把音乐关掉,“舒心,就当我是个老邻居,拉拉家常总可以吧?”
他总有办法把我说服,于是我把拆迁款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确定你们没认错人?”
“怎么会?我上网查了,他的确是负责这个工程的拆迁办二把手。”
他听完凝重地点点头,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你好,我是Anson,上次你说的那个品酒会……对……后天晚上那个,我有空,好的,到时候见。”
“好了,你听到了,咱们的约会取消了。我得走了,下次再找你。”
才说完,他就挥挥手,发动车子走了。
我茫然地看着那台黑色的吉普车离去,心想真够奇怪的,难道这就是资深海归为人处世的生活模式?真洒脱!
三天后周末的午后,我在贪婪地睡着午觉,我妈把被子一掀,硬生生往我屁股上来一巴掌。
“快起来梳洗打扮!”
“干嘛呀——”我抱着枕头睁不开眼。
“安生就要到了!”
“什么?!”听到这我学了功夫般一甩大腿坐了起来,“谁?!”
傍晚时分,我妈笑得无比灿烂地打开门,足足露出十二颗牙齿。上回她这种笑容,是过年迎财神的时候。黎安生提着一大堆礼物,穿了件粉色新款的衬衫,像小男生一样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
“来来来,安生啊,快试试阿姨的手艺!”
“这么多菜,阿姨您辛苦了。”
“不辛苦,怎么样?好吃吧?”
“嗯,太好吃了,小时候的味道都涌现了。”
“哈哈哈,你小时候啊,可喜欢到我家玩了。你怎么回来都不告诉阿姨一声?”
“就是想着安顿好了再来找您叙旧。”
“是啊,你这趟出现得够惊喜的。你看你长得俊得,走在街上都认不出来了。”
“我倒是一眼就认出您来了,还是一样年轻。”
“哈哈哈,瞧你说得。咳呀,阿姨今天是高兴得不得了啊!”
我扫一圈这满满一桌的菜,没法吃下去。光看着桌上这两个不知何时联系上还互拍马屁的人,满腹疑惑就足够把我撑着了。
“哦,我还带了一瓶酒来,大家试试。”
我妈拿起酒杯,朝着那淡金色的液体看一看,闻一闻,含一小口,眼睛一亮“哟,这好东西!”
黎安生会心一笑,“阿姨不愧是有见识。”
“你啊,带了好酒,阿姨还准备了生日蛋糕给你,待会吃完饭我就端出来。”
“阿姨您真是太细心了!”
“有谁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我终于按捺不住了!
黎安生嘴角含笑把一杯酒推到我面前,“尝尝。”
我妈夹一块肉放在我碗里,笑得合不拢口。
看着他们俩诡异的笑容,我不吃也不喝,生怕这些玩意儿进了肚子几秒我就昏倒,完了醒来发现我妈把我卖给了黎安生,像巫婆一样咧着缺牙的嘴数钱。
“想什么呢?!妈告诉你不就得了!快吃!”
接着,我妈边摸着酒杯底,边风*得意地说起这件事。
其实,黎安生一早认识老房子拆迁的地产商老总,因为那老总是个贪杯之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投资红酒期货。那天晚上有个品酒会,一批澳洲红酒开封,几个投资商会出席,老总也在列。黎安生自然是受邀的,只不过他推了,因为那天他生日,不谈公事。
当然,后来黎安生还是去了,原因很明显,就是因为我家的事。
按我妈的描述就是,当时他品过酒后,老总走过来,眼巴巴看着他给意见,他就是摸着酒杯底不说话,一会胸有成足地点点头,一会又一脸担忧地摇摇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总好酒,但实则好的是白酒;爱投资,但投资红酒又是个外行新手。看黎安生那不置可否的样子,老总憋着急,忍不住追问:“红酒这事我就是门外汉,是好是坏,你倒是说说看啊?”
黎安生忽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老总您谦虚了,对于红酒您可能是门外汉,但对于房地产,却是一等一的大鳄,有个问题我倒想请教一下您。”
“但说无妨。”
“贵公司正在拆迁的那块老地,我也有一个老房产在那,赔偿事宜都很顺利,只是我有一个阿姨,和我爸妈很亲近的,就住我那栋,二楼,她的事似乎就……”
老总听着黎安生的话,会意地点点头。这种成了精的商人,怎么会不懂得权衡利弊,何况是下属搞鬼的区区32万。
故事的最后,老总拨了个电话,叮嘱了几句,黎安生也爽快地拿起酒杯,和老总碰杯,一饮而尽。这一次,他微笑着频频点头。
晚饭后,我妈把我撵下楼,让我陪黎安生在附近散散步。三岁孩童也懂她的心思。
我和他踱步到江边,倚在栏杆上,眺望跨江大桥上的车水马龙。
“对不起,也谢谢你!”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谢谢你,帮我家把拆迁款要了回来,很久没有看到我妈这么开心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
“真的,谢谢你!咳——原本啊,这个问题在我眼中是不可能解决的,但是到了你手里,三言两语就做到了。”
他摸摸鼻子,腼腆地笑了。故事里那个精明的大叔,在这江边倒成了一被夸奖就脸红的小男生。“是三言两语就做到了,但这其中的奥秘,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没想到,这么大的一笔钱,靠你的味觉天赋解决了,这是不是所谓的能人所不能?”
“其实,那个品酒的地方并不普通,是一个高级私人会所,会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他们之间的关联和他们所商谈的事,大家讳莫如深。实情是,我不重要,酒也不重要,暗中牵扯的关系才是真正的厉害点。在那个会所没有人愿意随便得罪一个人,哪怕像我这样看来无权无势的人,都有可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要谢我,谢谢国情吧,我也是这几年才参透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至于那句对不起呢,就是那天…....是你的私人时间……你的生日……”
“呵呵,没关系,其实那天我只是想请你喝酒,一种特别的酒。”
“那好,改天我请你喝!”
“怎么?你不抗拒我了?”他忽地把脸压低,直勾勾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期待。我羞得立马低下头,脸颊竟然一阵发烫。
“其实那酒你已经喝了,就是今晚那瓶。它叫‘贵腐葡萄酒’。”
“啊?贵妇?”
“不是‘贵妇’,是‘贵腐’,腐烂的葡萄酿造成的。”
“啊?”这带有迷人琥珀色的琼浆玉液,怎么会是由烂葡萄制成的?
“想听故事吗?”
“嗯”,我点点头。江风微微拂面,竟像小时候听爸爸讲故事一样充满期待。
黎安生看着大桥的灯火,眼睛闪亮。
“几百年前有个葡萄庄园主,每次打猎前都吩咐下人一定要等他回去才能采摘葡萄。结果有一次他久久不归,下人们也不敢擅自采摘,只好焦急地等待,直到大部分葡萄都发霉腐烂,庄园主才回到。他心疼这么多的葡萄就这样扔掉太可惜,于是让工人将干瘪的葡萄挑选出来酿酒,没想到,酿出来的酒更芳香浓郁。”
“原因是什么?”
“因为过时采摘的葡萄上长了无毒的霉菌,将葡萄皮蛀出小孔,刚好将葡萄的水分蒸发掉,于是甜度就提高了。而这样的巧合,其实是天时、地利、人和,大自然的恩赐。”
“原来酒的故事也这样动听。”
“还记得你说过的吗?”他突然深情地看着我,双眼迷离,深陷的酒窝使我微微一颤,“你说我来迟了,错过了采摘葡萄的季节,但我知道,我其实并没有错过它最好的时刻。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越早经历就越好的,反而,我认为我迟到的正是时候。”
他说完,回过头去看远方。
我恍然大悟他故事的含义,抬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而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远远注视着对岸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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