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5-29 11:55:55
第二十二章
“我——想——你!”
苏致远的呐喊从话筒里传过来,差点划破了夜空。
我没有回应,居然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不说话?太感动了吗?”
“喂,还在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现在就不怕被人笑话了?”
“我在山坡上,没人。”
“说想我了,还得跑到山坡上才有勇气说吗?有些人站在平地也能掷地有声地说出‘我喜欢你’。”我赌气地说完,才发现意有所指。
“对不起,最近太累了,没好好和你聊天。”
“没事,我也很忙。”
“舒心……我……”
“说吧,我听着呢。”
“嗯……如果说……我还想留在这,你会等我吗?”
他才说完,窗外忽然来了一个刺眼的闪电,一声闷雷响起,天空乌云密布。
“我试着申请读博,批了。”
一丝惊诧过后,紧接而至的是袭上心头的空虚。空气骤然变得稀薄。
“读博要几年?”
“五年吧。”
五年!
我脑子空空,心烦意乱地拨散了额前的刘海,呼吸困难,仰起头看着低沉的天,艰难地换了一口气。
颜如玉和骆翔的影子像鬼魂一样出现。
“舒心,你还好吧?”
怎样才算是好?满心欢喜地喊“我等你”,还是泪眼婆娑地求“回来吧”?
我没有回答,顾左右而言其他,让他说说未来的打算。
他平静地说着,就像那一年在樱花树下,他告诉我即将要去美国一样,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是欢喜还是忧伤。
我把电话贴紧耳朵,但其实,片言只语我都听不进去,只想探听他的语气,却又心绪不宁无法静心。
滂沱大雨前的气压压得我透不过气。我觉得脑部缺氧,各种奇怪的画面伺机涌现。
我看见苏致远坐在那个破旧的格子间里,复习得昏天暗地;我看见深夜自己在暗黑的地下通道赤着脚疯狂地奔跑,脸部因过度惊骇而扭曲;我看见苏致远坐在餐桌前,一个陌生的女人往他碗里夹了几根意大利面,弯腰幸福地亲吻他的脸颊;我看见我挺着大肚子在挑选婴儿用品,苏致远刚下飞机背着书包隔着橱窗怨恨地看着我;我还看见……
我走到床沿坐下,考量他离开后的种种,想着还要继续一个人漫无边际又孤独地等待一千多个日夜,身上的鸡皮疙瘩沉下了又泛起。那是一种茫茫大海中不到岸的畏惧。
苏致远,这两年我都熬过来了,再等五年不是不可以,只是五年太长,我真的怕熬不到那一天,到头来我们走不到一起还永远憎恨彼此。
我是多么想和他在一起,但是,我绝对不能开口让他放弃理想。在我们开始的最初,我就告诫过自己,决不能成为他追梦的绊脚石,否则,这会是我一辈子无法卸下的罪孽。
那一件印有篮球架的白T恤被我死死地压在枕头下,我不敢把它拿出来,我怕那熟悉的淡淡体香,会使我痛苦得彻夜难眠。
又一个闷雷响起,雨就是下不来。我用枕头包裹住自己的双耳,欲哭无泪的痛苦使我全身难受得既像绑着手脚被火烧,又像捂着嘴巴掉入了厚厚的冰窖。
我似听非听地捂着电话,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怎么地应答,直到挂了电话,卧倒在床上,身心疲惫。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头顶上有一口巨大的黑锅向我压来,我咬紧牙关,举起双手用尽吃奶的力顶着它,不让它继续下沉。然而,我力量不足,颤颤巍巍,像随时都有被它压扁的可能。
这时,一双大手从锅里伸出来,是黎安生站在锅上,示意拉我上去和他站在一起。
我一惊,仰起头,终于看清,这不是一口锅,而是一个巨大的天平。
天平的另一端正在翘起,里面有个人弓着腰落寞地背对我坐着,看清了,那是苏致远忧伤的背影。
这两年来,他的出现,有且只有在梦里。
半夜醒来,枕头湿了一角,脸上的泪痕却已经干透了。
早上上班,我打开电脑,邮箱里有一封“未读”信件。
日期:2014-05-29 13:32:22
我点击查看,那是苏致远昨夜发来的。附件是一封“毕业典礼邀请信”。
“我在餐馆打工,攒了些钱给你买了来回的机票。这是我毕业典礼的邀请信,你会来看我吗?昨晚你匆匆挂了电话,来不及跟你讲。”
眼眶一阵酸热。
这就是苏致远,从来不讲甜言蜜语,却理性得让人心痛不已。
我把邀请信和机票打印了出来。
下班回到家,把打印好的东西搁在书桌上,打开“美国大使馆”的网页,开始细细查询办签证的流程。
“快去洗手,菜都好啦!可香啦!”
我妈在客厅喊我,光听声音以为那菜是龙虾、鲍鱼。自从黎安生帮她解决了大事后,她每天都心花怒放。
“嗯…….就来。”我的屁股黏在凳子上,鼠标“噼噼噼”响,停不下来。
“舒心,菜都凉了!”
“哦——”
“快快快!”
不就一会嘛,真烦人。
“干啥要紧得过吃饭?”她从门边探头进来,“还不快起来。”
“好吧。”我只得起身洗手准备吃饭。
当我甩着手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妈却不在饭桌上。我往房间一看,她正盯着电脑屏幕细读,见我进来,指着问:“你这是要干嘛?!”
“没干嘛,不就是苏致远的毕业典礼……”
“你怎么还和那小子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不和他在一起了?!”
“你还想瞒着我去美国?!”
“什么瞒着你,这不才刚开始弄吗?”
“他都要毕业回来了,你还去干嘛?”
“他还得读几年博士……”
“什么?还得读几年?!那你呢?让你等到人老珠黄,找人也没人要,孩子也生不出来的时候,再和你说声对不起,耽误你了?!”她的冷讽戳得我的心一阵不舒爽。
“你怎么这样咒你的女儿!”
“我是告诉你事实!女孩子家家的,有没有矜持!去什么去!不准去!”
都什么年代了!上回大布的事还一脸假开明!我来气了,扯着嗓子,“关你什么事?我就要去!我偏要去!”
她一激动,把桌上的机票和信抢了过去。
“还给我!”尽管这东西没了可以再打印,但我就是杠上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不准你去!你怎么不考虑考虑黎安生,他什么都好,人都移民了,还为了旧情回来!”
“他是为了他妈妈!还给我!”
“那你怎么不为为你妈!我就是见不得那穷小子把你拐走了!”
“穷穷穷!你就知道钱!那么喜欢钱,你干嘛不改嫁?!干嘛不去勾引个有钱老头过你的滋润日子去!”
“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爸?!”“啪——”我妈扬起手,没有手软,重重甩了我一巴掌。
刚刚还暴跳如雷的两个人,顿时平静了。
我低下头,语气冷淡,“小时候我爸说,他和你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被褥,连裤子也是向同学借的……”
我妈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把信件放回到桌面上,扭头出去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回想我妈说的话,想明白了。她既怕我等不到苏致远娶我的那一天,也怕我最终嫁去美国,剩下她一个人。
一个已近黄昏的女人,最大的恐惧原来不是房子没了,钱没了,是爱人不在,儿女远离。
那一种孤独感,不需要等到黑夜,阳光猛烈的白天就足以把人吞噬。
原来我和苏致远之间隔着的,不是距离,不是时差,不是见识,不是学历高低,而是割舍不下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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