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4-22 22: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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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谁把事情捅给了报馆,第二天,就有报纸刊登出来,一时舆论大哗。
沈夫人看到消息后,很委婉地对白荷说:“荷儿,以后就不要去新民小学了,庄龄是你的好姐妹,那样闹,她也下不来台。你也犯不着给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增加谈资。”
白荷说,我晓得了,却一转身,又去了新民小学。
庄龄正在给另一个班的学生上课,白荷走到窗边一看,学生们又拿庄龄“养眼”,直呆呆看着女老师,只有一个女生,因身体不适而趴在桌上。白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她没有闯课堂,而是走到教室旁边的操场上,见篮球架下的竹筐里有几个篮球,就拿起来,嘣嘣嘣地拍球,往篮板上砸球,一个“不留神”,球就砸到了教室的窗外,打得板壁一声大响,学生们都回头看。白荷捡了球,又去投篮,片刻之间,又砸着了教室的门,娃娃们的头又掉过来看。庄龄停了讲课,望着外面白荷捣蛋,张了张嘴想说话,又忍了,继续讲课。
蓦然,咣啷一声,一扇玻璃窗被打碎了。庄龄很生气,走下讲台想找白荷说说,白荷倒拿着球进了教室,对学生们下命令似的说:“你们都去操场上打篮球!”庄龄说:“现在是上国文课,不是上体育课的时候。”白荷指指那趴在桌上的女生说:“她已经在打瞌睡了,说明身体困倦,需要活动活动。”庄龄说:“她人不舒服,上课前就给我讲了,是我同意她趴着听的。”白荷说:“再这样在教室里瓜坐,人都会成病秧秧。去球场打上哪怕十分钟的球,再回来听课,那多好!”
说着,动手去拉人,那些被拉的男生躲闪着,白荷抓着谁,就把谁拖起来。转而去拉另外的,先前起来了的,又坐下去,顿时教室里一阵乱劲,按下葫芦冒起瓢。白荷火了,抓住一个就先推出教室,学生想进来,白荷举起手掌,要给他一个耳光的样子,那学生就不敢了。
如此接二连三又拉又推,弄了好多男生在走廊上。庄龄气得包着眼泪花,却又如秀才遇了兵,一点办法也没有。有个大一点的男生麻起胆子说:“白小姐要是想叫我们陪打篮球,等上完课,再陪你打。”白荷厉声说:“不准叫我‘白小姐’,我最讨厌人家把我喊得女兮兮的!”那男生陪着小心说:“那就叫你‘白小爷’。”白荷不驳回,算是接受,却又说:“刚才你说陪我打篮球,好像我让你们出来活动活动,是叫来陪我,鬼大爷希罕你们陪!一片好心,成了为好不讨好!”
一堂好端端的国文课,就这样搅黄了。庄龄对白荷说:“你是不是打算天天到我的课堂上来找事?”白荷说:“哪能呢!我只是见不得那些学生看你的那个抖餸像(馋像)!”庄龄用蚊子样的声音说:“他们才多大,犯得着吃学生的醋?”白荷调皮地、用罕有的嗲声:“人家喜欢你嘛!”
白荷走了,挎相机的记者却来了,请庄龄介绍今天课堂搅局的情况,庄龄不想谈,那记者说,已经问过学生了,情况大体晓得,只是有些问题,还要庄老师才能回答。“我们已经得到消息,白小姐和你算是闺中密友,却为啥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庄龄说:“她是很任性的一个人。”记者说:“冒昧问一句,你们俩到底是‘闺密’,还是‘闺恋’?”庄龄从脸上到颈项都红了,车身就走。记者在后面追补一句:“不回答,就是回答吧?”
次日,报纸登出《“闺密”搅局,缘于“闺恋”》的文章,一时世人争读,满城议论:白军长那假小子女儿,爱上了美貌女教师庄龄,真是此事只闻域外有,此间哪得几回闻。
新民小学里,也到处眼光异样。庄龄上课的时候,学生的眼光都是诧的;本校同事看她的神色,都是躲闪的,抑或是强直的。庄龄没课,就躲进蜗居,不想见人。
校门口,白荷坐着一辆屁甲虫式“该当车”(私包车)接庄龄来了。她刚刚到报馆找到那撰文的记者,给了他几耳光,这才驶到学校来。庄龄正呆呆地看窗外的槐树,一眼看见白荷穿过操场走来,像被开水烫了一下,马上穿廊过檐,从后校门溜之大吉。
在街上踽踽独行,卖锅贴饺子的见老买主过来,就大声叫卖:“锅贴饺子,刚出锅的锅贴饺子!”庄龄充耳不闻。卖糖沙板栗的也在叫:“庄老师,来一包糖沙板栗。”庄龄还是像没听见,自顾走。倒是这两样小吃,让她想起了展金海。
当一个黄包车夫揽生意的时候,庄龄就让他拉到军营去。
营前岗哨听说要找展营长,迅即通报。不一会,展金海就出来了。见庄龄神情恍惚,晓得有事,便让黄包车将他们拉到锦江边一处僻静的地方。
锦江之水,不闻涛声,但见流纹。水波在近堤处,拉出一抹抹网纹,水中弯曲变形的楼宇,使江水斑驳。水比平时大,岸边有很多碗口大的漩涡。
两人走下两阶石级,庄龄一反往日爱干净的常态,也不掏手帕垫地,一屁股就在石级上坐了,展金海挨着坐下,问庄龄出啥事了?庄龄眼睛一下就红了,讲了白荷闹学的事。“我恐怕在新民小学呆不下去了!”展金海听得气鼓气胀,想不到白荷如此乖张,欺人太甚!转念一想,跟着骂一顿白荷,于事无补,就问庄龄,不教书了咋办?庄龄说,我也不晓得咋办,在蓉城举目无亲,两眼一抹黑。实在不行,恐怕只有到昭觉寺出家。
展金海说,你还这么年轻,刚刚完成师范学业,正待一展抱负,广植桃李,万万不可遁入空门,以大好年华,伴青灯黄卷。世道不好,谋事不顺,应是常事,大可不必过于悲观,积极应对,才是上策。庄龄经他一阵安慰,心里好受得多。
展金海说,书教不下去,就辞了,不妨先搬出来,租房另居。他连里请的一个火伕,就是成都人,可以马上请他帮助租房。安顿好了,再另寻教职,以庄龄这样的天资,当不成问题。实在找不到学校,还可以到一些达人绅商家里去住馆课徒。这方面他都有一些眉目。在找到新的就业门路之前的生活用度,不用操心,他在军中的薪饷积蓄,足以应付。
庄龄仿佛落水之人,想抓稻草却突然漂来一只舢板。展金海这么几桡几篙,就将船头摆顺,让人看清前程,真是化解难题的好手!如磐重负,陡然轻了。看着立在江中的白鹭,突然起飞,贴江寻鱼,两只翅膀下斜呈“人”字,两脚直直地翘在后面,恍惚是自己心灵一种幻化。
随着汽车的急刹声,临江的土路上,从车上跳下一伙人,跑在前面的,正是白荷,一身军便装,裤脚塞进马靴筒里,后面是一个班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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