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就都穿上整齐的衣服,上了小学,每天从他门口经过。他往往就坐在他的小屋门口,忽然就对着我们煞有介事地说,掉啦,掉啦,然后我们很自然地往后看掉了什么,他这时就会笑嘻嘻地说,屁掉啦。
德爷长得相貌英武,极具男子气概。年轻时在十里八村是数得着的美男。但这一切我们只是从父母等长辈口中得知,从我们记事开始,他已是一个搬着凳子走路的瘸子。
德爷开有一个小店,卖些香烟,花生白酒之类的。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卖的水果糖,放在一个有缠枝花纹的透明玻璃罐子里,花花绿绿的,着实让我流了不少口水。在我小时候罗列的天下最想吃的东西中,仅次于牛肉,排名第二。
德爷一生没有成家,跟弟弟一家住在一起。在弟弟家的大院门楼那里,多建了一间门朝外的房子,从此德爷就住在那间泥坯房子里,直到现在。
在我眼里,他弟弟家对他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反正到了吃饭的时间,就有侄子送饭过去。他的那间小屋除了住人,我记得一度还住着一头驴。白天的时候,驴子牵出去。他那个小屋里往往会聚着一些人打纸牌,纸牌与现在的不同,是一种长形的,上面有些人像花纹的塑料牌。他就卖一些小食品给打牌的人,而且赢钱的人有时还会给他一点场地费。
遇上同村或邻村放电影,德爷就会让侄子用板车拉着他以及他的小食摊去赶场,就在看电影的人群外围,在地上铺上一块塑料布,把花生,瓜子,水果糖之类的摆出来,就可以边看着电影边做生意了。
我曾一度认为,德爷一生都没有近过女色的。但偶然的一次机会,我了解到了德爷鲜为人知的一些事。应该说,德爷是个非常苦命的人。
年青时的德爷,相貌英武,身材健壮。曾与邻村的一个姑娘相好,后来托了人去提亲,亲事也成了。两人情股意合,双方家长也都非常满意。年轻的德爷意气风发,发誓要让女人跟着自己过上好日子,后来就随了在开封的一个亲戚去当拉脚夫。打算挣了钱回来迎娶心爱的女人。
女人满心欢喜地在家里等着德爷的到来,一年后,等来的却是一个惊天噩耗。德爷从开封让人稍话回来,要退婚约。传话人说,德爷在开封又找了一个相好的,让女人忘了他吧。
女人性格刚烈,悲愤欲绝,多次欲到开封去寻找负心的德爷,都被人劝住了。后来,女人怀着对德爷无限的恨意,特意嫁到了我们村,就嫁给了离德爷家不远的王家。女人是想在德爷将来回村的时候,好好地报复他一下,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诅咒他,去怨恨他。
在女人生了第一个孩子的秋天,德爷回来了。却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双手搬着凳子慢慢前行。女人在家里听说了,抱着自己的孩子忽然间就嚎啕大哭,她似乎明白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没有人看到女人出门。
日期:2009-10-18 23:43:00
后来有个深夜,有人听到德爷的门口有女人压抑的哭声,却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再后来,德爷就开了一个小卖部,卖些零杂食品,赚些钱贴补弟弟的家用。整天乐呵呵的,经常与小孩子开着玩笑,捉弄小孩子。似乎故意想让女人看到,他活的也很好。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德爷就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偶尔,女人从他家门口经过时,他会慌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一样。而女人往往是无限复杂地看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一次下大雪,有人早起发现德爷的门口雪地上,静静地放着一个棉裤,一只裤腿只有半截且是封闭的。
如果没有女人第三个孩子的降生,也许有些秘密就会被他们带进了棺材。
女人的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却生的像是与德爷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那嘴角,那眉眼,都像极了德爷,人人看了都没有说什么,但人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女人与德爷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尴尬中。随即女人的生活中充斥着激烈的挣吵,德爷听了也只有无奈地叹息一声。
慢慢地,孩子长大了,长相越来越像德爷年轻的时候,那么展扬,那么英武。
同时,女人与德爷也都慢慢老了,似乎眨眼间就都白发斑斑了。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在新千年即将来临的时候,女人生病过世了。就葬在了村西自家的自留地里。据说,女人临死时,紧紧抓着自家男人的胳膊,乞求男人的原谅,并乞求男人不要为难德爷,所有的罪孽宁愿自己来背。
自此,德爷多了一个习惯。经常在日落的时候一个人慢慢挪到田野里,然后坐在乡间小路上一个高地处。深情地向女人的坟地方向凝望。女人坟地上的野草每次都是刚露出一点头,就会很快被人清理掉,所以女人的坟地上通常是周边几个坟头中最干净的。
曾经有邻村人夜晚路过女人的坟地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女人坟地那儿传来,像是男人极度压抑的哭声,吓得这人拔腿就跑,从此逢人就讲见鬼的事情。
女人的那个孩子结婚了,在临街的地方建了房子,做起了生意。德爷也将生意搬到了街上,就在那孩子铺面的旁边。很快那孩子也有了孩子,常常在德爷的小摊旁跑着玩。这时是德爷最高兴的时候,不停地逗小孩玩,拿很多小食品给他吃。后来,孩子的爸爸受不了风言风语,不再让自己的孩子到那里去玩,德爷就很失落。
再后来,德爷收起了自己的小摊子,又回到了那个小屋。在门前的一片空地上,开僻了一个小菜园,终日精心料理了他的辣椒,黄瓜,豆角之类的,只是话越来越少了。
这次再见到德爷的时候,他已无力再挪动凳子行走。只是终日坐在他的小屋门口,落寞地看着路人的行人你来我往,怔怔地又在想着什么。
德爷真的老啦,我忍住心酸,又向德爷敬了一支烟,坚持为他点着火,就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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