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4-30 23:40:57
　　9.币税改革
　　在中国，历史教科书已经成了与时代脱节的滑稽读物，它对资本主义的理解还停留在十九世纪。近代史是什么？历史教科书告诉我们，近代史就是一小撮坏蛋欺负一大帮好人，不幸的是我们是“好人”之一。
　　多年以来，笔者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败，而“坏蛋们”总是能赢？经过多年观察、阅读和思考，笔者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好人，而是属于强者。古代也好，近代也好，那些能将组织合理化的强人总能成为赢家，其道德人品无关宏旨。资本主义是一种依靠货币驱动的组织，它的优势在于简约、全能和机动，而要获得这种优势首先要构建金融系统。传统社会以身份为统治工具，它虽有货币流通但没有金融系统，其组织效能无法应对现代挑战，明治初年的日本就面临这样的问题。

　　开国之后，日本的金银大量外流，劣币此后泛滥成灾。劣币不能解决问题，它只能使问题更糟，从而使组织缺陷一览无余。幕府倒台的根源是财政破产，将军所能收到的税收日渐，而面对的支出日增，他没有撑下去的资本，只有让出江户一途。
　　旧体制已经无法解决问题，而新体制又尚未登场，混乱也就因之成为常态。明治政府诞生于乱世，它为解决问题而生，是国民的最后希望。然而，新政府处于草创，它既缺乏权威又没有工具，时刻面临生死存亡。新政府需要财源，而发行纸币是最便捷的手段。纸币的流通有赖于发行者的信用，新政府则既没有实力也没有金银，它要靠什么建立信用呢？
　　负责纸币发行的是由利公正，他是一位重商主义者，颇懂经济。由利将新纸币命名为“太政官札”，他必须让民众尽快接受新币，因为捐款濒于枯竭，战争却仍在继续。信用，新政府必须建立信用，它要让所有人相信它就是天命所归。为此，天皇发布了著名的“五条誓文”。这是一份语焉不详的承诺书，它描绘了一个人人有份的人间天国。从本质上讲，五条誓文是招股说明书，太政官札是首次公开募股(IPO)，而明治政府是渴求上市的公司。日本帝国与满清皇朝之不同，读者应该就此可以看清。

　　为了促进太政官札的流通，新政府一方面向藩国强制摊派，另一方面与三井等财阀合作。不过，太政官札流通范围十分狭窄：它没有金银做支撑，新政府任意发行导致其购买力一路走跌；它是各藩货币的主要竞争对手，藩主们严厉限制其流通；它还带来了外交纠纷，并危及到关税收入。
　　有趣的是，劣币的泛滥扭转了太政官札的命运。在列强的压力下，明治政府不得不承诺整饬劣币并导入金本位。滥铸劣币的后果是金属币信用全面崩溃，太政官札也就因之显得不那么讨厌了。大隈重信因反对由利公正而闻名，由立主张官札为不兑换纸币，因为新政府压根儿就凑不齐可资担保的金银。大隈则认为，行政高压建立不起信用，金本位是唯一的出路。
　　为使民众接受太政官札，大隈重信推动了一些列改革：他有效利用政府机构和商人网络，使官札先在企业界流通；他向民众承诺官札可以到期兑换为金银币，延期兑换还加赠利息；他还通过了一系列法令，打击拒收官札的行为。早期官札制作粗糙，很容易被仿制，伪钞因之盛行。为彻底消除伪钞，大隈专门聘请德国商行制作新钞版式。新钞被命名为“明治通宝”，废弃“两”制，改行“元”制，采用十进位兑换，一切都与西方接轨。明治四年（1871），新政府发布《新货条例》，要求民众限期将旧币兑换成新币。在对外贸易上，大隈铸造了专用银币，这样就解决了外交纠纷。经过如此整顿，日本终于有了像样的货币制度，这就为构建金融系统打下了坚实基础。

　　货币改革对其它改革产生了深远影响，我们甚至可以说，它是各项改革的总根基。
　　前文我们已经提到，明治二年，西南雄藩的四位藩主奏请版籍奉还，此举与劣币风云关系甚密。大隈的货币改革摧毁了诸藩原有的货币系统，各藩累积的债务已经高到无法偿还，藩主们实在找不到财政出路，也就只能接受废藩的命运。打个比方可能更好理解：诸君试想，假如你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当下，贵司生意惨淡且欠债甚巨。此时，有人主动找你，花一千万买你的公司。你是会选择死扛呢，还是甩手当富家翁呢？当然，如果你能找到盘活生意的办法你会坚守，但假如根本就没有呢？

　　当废藩置县完成时，大隈重信傻眼了，他发现自己继承了天文数字的藩债，另外还要养活人口多达两百万的士族。俺滴娘哎，还叫不叫人活了！大隈只能继续推进改革，办法也只有两个：通过“地租改正”开源，通过“秩禄处分”节流。
　　地租改正是一项残忍的政策，明治政府通过一纸地契剥夺了农民绝大部分收入，农村儿童甚至因为吃不饱饭而营养不良。为了迫使政府减税，农民们掀起了此起彼伏的暴动，双方到西南战争后才稍稍和解。
　　大隈重信对待农民可用“搜刮”来形容，但他也有他历史的无奈：明治政府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新生政权，它既没有现代工商业做为税收基础，也不想向洋人举债以沦为殖民地，除了牺牲老黄牛似的农民，它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农村的惨象加强了大隈改革士族俸禄的决心，两百万士族每年要吃掉30%的税收，这个财政包袱必须被剔除！秩禄处分导致士族阶层贫民化，在生存压力面前，武士们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们有的去码头做苦力，有的在街上拉洋车，有的逼妻女去**，有的竟沿街乞讨！
　　新日本不相信眼泪，要想混得开你得懂生意，现在是官僚、商人和华族的天下。你的幸福点燃了我的痛苦，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武士们也曾为上流人士，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有文化，他们能甘心老老实实做一辈子贱民？不，他们要砸碎这狗日的世道！